他本來心情還好,但看到驛站廳堂外一個自我捆綁**肩背的罪臣走進來,臉色頓時暗了下來。
“你還有臉來見朕!”
房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膝行至李亨的榻前,眼淚鼻涕一齊往外涌:“陛下,臣有罪!有負陛下重托!”
李亨憤怒地一揮手:“來人!給我把他推出去……”
站在側室內的李泌連忙走出來,叉手對李亨說道:“陛下,房琯戰敗乃是不通兵事所致,望陛下念在他一片赤誠,饒恕他性命留候聽用。”
也許李亨自己都無意殺房琯,只是拂袖怒道:“下去吧!以后不要出現在朕的面前。”
房琯把頭叩在地上磕了三聲重響,才站起來倒退著走出了廳堂。
李亨伸手扶著額頭愁緒千萬靠坐在榻上,側立在旁邊的李輔國彎下腰說道:“西域寧遠國主親率五千兵前來相助我朝平叛,葛邏祿葉護也率三千兵從北庭趕來。陛下也可使左武鋒將軍仆固懷恩前往回紇借兵,以協助我軍平叛。”
“借兵回紇?可行。”
“還有,昨日鴻臚寺卿接待了大食使者,使者說愿意援助我朝三千匹駱駝,并派三千人相助平叛。但對方有條件,要求昭武節度使將軍隊撤出河中和吐火羅。”
李亨正猶豫著要不要接受,李泌從旁站出來斷然說道:“才三千人就想換河中和吐火羅境,此事絕不能答應。”
李輔國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中原都亂了占這么多地方有什么用?”
李亨只好擺擺手說道:“派人去問問李嗣業,聽聽他怎么說。”
這時御史大夫崔光遠走進堂來,手中持著李豫從長安送來的上表,雙手呈送給李亨。
李亨拆開封帶,展開細細瀏覽了一遍,臉上露出喜色:“廣平王聯名李嗣業上表,說是已覓得最佳戰機,可以收復長安了。”
堂中的幾個人連忙向皇帝叉手道賀,李亨笑著揮手說道:“命郭子儀帶兵入鳳翔與李嗣業會合,王思禮也去,帶房琯敗退下來的一萬多人馬過去!江淮租庸調已至,朕要先犒軍,激發將士士氣!”
眾人向李亨叉手告退后自去忙碌,堂中就只剩下李輔國守在他的身旁,這太監蹲在他的面前雙手按摩膝蓋說:“陛下不覺得可疑么?之前還說叛軍精銳尚強,需要等待時機,今房琯新敗折損陛下兵馬數萬,他突然就說可以了,這明顯就是……”
李亨仔細一琢磨,才又擺擺手說道:”房琯之事是朕太著急了,況且戰機本就是瞬息來去,需要把握,你也太多疑。“他說罷又補充了一句:“不管有什么事情,等到克復長安之后再說。”
……
黎明,太白星高懸與極北之處深藍天幕中,大地盡頭的山巒上星輝熠熠,被譽為大唐最強勁旅的安西軍八千勁旅集結在鳳翔城南門,李嗣業身披披風親自送他們踏上征塵。
封常清身披烏錘甲,頭戴鳳翅兜鍪與李大夫叉手作別,李嗣業握著他的手悉心囑托道:“萬一計策不成的話,千萬不要強硬叩關,在叛軍逃往潼關的必經之路上設伏也可。曹安定已經直接前往潼關縣,你們到達時他會把車隊的行進路線告知。屆時你們叩關大勝后,可派他速回來傳信。不過其時不管情況如何,都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請大夫放心,常清定不負重托。”
李嗣業扭頭看了牽著兩匹馬給封常清當親兵的李崇豹一眼,這孩子的神情很激動,就像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在蔥嶺指揮作戰時那樣。他穿著鮮亮的光要鎧,頭頂上的兜鍪呈靛青色,邊緣如蒼鷹展翅,盔纓紅似火,確實氣派拉風。
他伸手把兒子的兜鍪摘了下來,還沒等這小子反應過來,便從身后的親兵頭上拽了個尖頂盔,扣到了他的腦殼上。
李崇豹堵起嘴唇表示不滿,李嗣業用馬鞭敲著他的盔說道:“穿戴得再拉風有什么用?能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走吧!”
安西軍拉著馬匹列隊朝著太陽即將升起的地方前進,甲胄袍肚發出清脆錚錚聲響,所有旗幟一概卷起捆縛在馬背上。李崇豹跨著黑馬緊緊跟在封常清的身后,開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驚心動魄的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