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朝著下方望去,卻見徐賓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朝他叉手說道:“主公,我愿意親自前往洛陽,說服史思明與我們結成盟約,共同攻打河東鄧景山。”
李嗣業卻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可是當朝宰相,由你親自去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史思明毫無信義可言,萬一出個什么閃失,這就不單單是我的損失了,也是大唐的損失。”
這話就說得有點兒欠缺思量了,讓在場的謀士將軍心里有些發涼,憑什么徐賓死掉就是大唐的損失,我們這些人死掉難道就無關緊要了?主公的偏心也太過明顯了。
徐賓自然不肯放棄,對李嗣業繼續勸說道:“史思明最為看重顏面,我們派一個官職不顯的人前去洛陽,會被他認為對他不夠重視,毫無誠意,結果未出場便已經失策。反而是我這樣的人前去洛陽,對他來說才是真心實意地跟他談,他也會更加重視我方的意見。”
李嗣業無奈接受:“徐公這樣說,倒也令我無話可說了,但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決定派出我的衛隊護送你前往洛陽,徐公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徐賓自會注意。”
……
徐賓出使前往洛陽的那一日,李嗣業親自在長安郊外的灞橋邊相送,而且兩人單獨談了很長一段話。
“經歷了大唐王朝這么多的風云變幻,我發現了許多看起來顯而易見實際卻深刻的道理,再強大的敵人也經不起相互內耗,司空李光弼乃是世之名將,就算他背后沒有朝廷,自己獨立作戰也不會敗到我的手里,更不會為我所俘虜。正因為身后有許多看不見的手掣肘,郭子儀才失守關中撤退到漢中去。昔日燕軍內部自我相戧,經歷了安慶緒殺父奪位,史思明與安慶緒分道揚鑣,才有了今日我們獨占關中隴右河西的局面。”
“所以我們無需有什么高超的智謀和戰略,只要保持在及格線以上,保持內部的穩定成為鐵板一塊,假以時日便能夠奪得天下。”
徐賓由衷地說道:“主公這番感悟可謂是至理名言,只有內部穩定才能夠外戰無敵,等我從洛陽回來,我便協助主公對我們內部進行制度改革和人才選拔,不致使出現人才斷層。還有主公你自己也要保持身體健康,提前培養你的后繼者,使他能夠似你一般英明神武,將來何愁九州不定?”
李嗣業親自給徐賓牽來馬匹,目送著他策馬沿著大道往潼關方向而去,身后的衛隊挑著旗幟,紅色的穗子在風中飄蕩飛揚。
為了表示出對部屬的一視同仁,第二日他又親自給準備北上太原游說的嚴莊餞行。由于他們對鄧景山此人沒有多少了解,李嗣業叮囑他一定要見機行事,等完全摸透對方的脾氣后再拋出真實目的。
嚴莊后發先至,到達上黨潞州后,二公子李崇豹親自護送他出武鄉,剛進入太谷城便遇到了嚴陣以待的河東軍。他向他們表達了來意,這些軍漢認為不可怠慢,便將他護送到了太原。
他在鄧景山的府邸內見到了這位失去朝廷支援獨自在叛賊夾縫中奮斗的鄧景山。
鄧景山完全沒有唐壁畫武士俑那樣的雄壯身軀,身材瘦而小,若不是身上那身紫色官袍,看上去倒像是走南闖北的商人販子。
但嚴莊卻沒有因此小看鄧景山,能夠在兩大反賊的擠兌下堅持這么長時間還能不落下風,此人在某些方面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但這世界上無人沒有弱點和軟肋,只要找到對方的軟肋,想要突破就很輕松了。
鄧景山面色冷酷地坐在交椅上,目光輕蔑地望著下方的嚴莊,足見他這人對叛逆的痛恨,已經達到了生理上的不適程度。嚴莊還留意到他這太原尹的正堂里擺設簡樸而又陳舊,又冷不防瞧見對方紫袍袖子里的中單已經脫線。
眼前這個人瞧上去簡樸廉潔,很有一派文人儒士的做派,對自己嚴格要求的人,對他人自然也是如此要求。如果他只是一個地方官,這種做法無可厚非,也能夠得到百姓的愛戴。可他頭上頂的是河東節度使的大印,管理軍隊也對財物如此嚴苛的話,很大程度上是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