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朵兒,今年二十一歲。
十八歲那年,我失憶了,并且失去的,是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正是那截回憶的斷層,讓我來到這里。
不知道今天是十一月的哪一天,不知不覺,我住進精神病院已經三年了。
今天早上張醫生來查房的時候,為我做了腦部檢查和幾項精神測試,已經是這周的第三次了,全部通過。
我現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無欲無求無妄念,假如對未來還有任何美好的期許,我希望是,回到童年。
幾年來,我日復一日地過著同樣的生活,就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鐘擺,每分每秒都沿這既定的方向,來來回回畫著弧線。
對于人們來說,時間的流逝代表生命日趨成熟,而對于鐘表本身而言,這種圓周運動毫無意義。
我和鐘表持有同樣的人生觀,因為我真正的人生,早在踏進這里的那一刻,就已停擺。
我的生命里缺失了某個重要的片段,余下的,只是廢墟般的斷壁殘垣。
傍晚的時候,爸爸媽媽來醫院接我回家,從吃過午飯我就坐在接待室里等候。
他們遲到了5個小時。
住院以來,我們已經幾年沒見了,我都快忘記了他們的模樣。
媽媽從離我很遠的地方就張開雙臂,做出擁抱的姿勢,嘴里不停喚著:“囡囡,囡……”
沖到我的面前,她看上去蒼老了很多,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熱忱嚇得不知所措,不自覺倒退了幾步。
幾年來,我的生活事件非常稀薄,任何一張新鮮的面孔都令我感到驚慌失措。
“這位家屬,病入需要平靜,請克制一下您的情緒,”張醫生下意識擋在我的前面,正色道。
“可否借一步說話?
爸爸深深地望向我,和張醫生走了出去,也許是久別重逢,我的心忽然顫抖了一下。
“病人恢復得不錯……妄想癥和抑郁癥已經基本痊愈……要繼續安靜……按時吃藥……不要再受任何精神上的刺激……留意她的情緒,警惕自殘或傷人傾向……”張醫生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她確實完全失憶了嗎?那幾年的記憶,還有恢復的可能嗎?……”是爸爸的聲音。
“那種事情,失憶何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正是潛意識里的自我保護機制造成的選擇性失憶……一再也不要提起……會嚴重刺激到她,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最壞的結果會怎樣呢?”媽媽問。
“自殺。”
一片沉默,談話戛然而止。
回去的路上,媽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瞬間冷卻下來,出神地望向窗外,一路無話。
倒是爸爸和顏悅色地問起我這幾年在里面過得怎樣。
作為精神病院里為數不多的,從來沒有親友探望的病號,我只能苦笑著說,還好。
“弟弟呢?他怎么沒來?”我忍不住問,幾年來,我最牽掛的就是弟弟方舟。
空氣瞬間凝固了,沒有人回答我,只有窗外的秋葉兀自無聲無息地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