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謹慎地選擇目標。
那些小小的坤包中,哪一個會裝著辣椒水的噴霧,又有哪一個會裝著能吵聾耳朵的報警器呢?
試錯的成本,有些是非常高昂的。
某些時候他在養傷,可他依然樂此不疲。
再次被抓住后,他的父親沒有出現。
陳瑤來了。
她交了錢,帶著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個高檔小區中的小小一居室。
陳瑤笑嘻嘻地對他說:“過兩天我們去做個精神問題的鑒定,這樣你以后殺人放火都不用再負責了。”
他看著她,不知道她是在說笑,還是真有這樣的打算。
他洗了澡,蜷縮在沙發上。
吹風機壞了,陳瑤說,還沒有來得及去買新的。
他濕漉漉的頭發已經很長了,貼在他的臉上,漸漸黏膩起來。
他就那樣睡著了。
……
醒來時,陳瑤不在。
他懊惱于自己竟睡得如此沉實,根本無法判斷她是在清晨還是半夜離開的。
他洗了個澡,準備離開,可是,他發現,門被反鎖了。
他在房間里靜靜地等著陳瑤回來。冰箱空空如也,他的饑餓感變成了無數充滿惡意的想法。
晚上,陳瑤帶回了食物。
他狼吞虎咽,突然感受到了陳瑤曾經的幸福與絕望。
他滿口食物,含混不清地說:“對不起。”
陳瑤愣住了,良久,她說:“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
他惶惶然起來。
他太了解陳瑤了,如果她說沒意思,那就真的沒意思了。
他一無所有,如果連這一點也失去,那陳瑤必將棄他如敝履。
深夜,陳瑤的呼吸聲又均勻又沉靜。他知道,她正在夢中。
于是,他輕輕地出了門。
他又一次游蕩在街頭,他大口呵著氣,看著白霧飄遠。
冬日的夜風吹動他的頭發,那些還濕漉漉的頭發上面,漸漸掛滿了冰晶,這讓他變成了一只行走的巨型鈴鐺,讓一切跟蹤都變得不可能了。
他坐在街邊一張空蕩蕩的長椅上,用雙手仔細地清除著頭發上那些細小的冰溜子。
忽然間他又一次煩躁起來,他一躍而起,搶過一個路人的背包,用力掄遠。
接下來又摘下另一個路人的帽子,揚手扔掉。
人們尖叫著,躲避著。
他愈來愈亢奮,不停重復著讓附屬物和主人分離的游戲,直到一只警棍頂在了他的腰部。
……
過了一段時間,陳瑤去看他。
護士警告她說,這個病人有很強的攻擊性。
陳瑤瞪大眼睛告訴護士:“他不會攻擊我。”
陳瑤見到了他,他被剃了光頭,倒顯得精神了不少。
只是他的姿態很是怪異,他的雙手抱著膀子,這讓他看起來充滿戒備。
他說:“你來了?”
陳瑤點點頭。
他又說:“這屋子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真是不好意思。”
陳瑤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
他說:“你幫我看看那個老太太是活著還是死了,我不敢靠近她。”
陳瑤的每一根寒毛都豎立起來。她問:“什么……老太太?”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空空蕩蕩的墻角。
陳瑤走過去,蹲在那里。
她偷偷擦掉了眼淚。她說:“她已經死了。”
他似乎長舒了一口氣。
……
陳瑤第一次來到了那個彩鋼板的二樓。
她一腳踹開了門。
一陣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沒有鞋子,穿過的和嶄新的,都沒有。也沒有什么老太太。地板上厚厚一層灰塵。
她在窗邊看著樓下。
沒有什么巨型垃圾桶,只是,有一塊長方體的地面,顏色明顯要比周圍的地面更淺。
可是,她突然看到了一件衣服,一件無法準確描述出顏色的衣服,一種歷經了無數劫難的粉色。
它被扔在地上,以任人踐踏的姿態。
她扼住自己的脖子,無聲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