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在晚上六點的時候,靈月桂背著一個紅色的大書包。
包里有舞蹈鞋和換洗的衣服,她剛剛結束了一節舞蹈課,一會九點還有一場。
她打算利用這個空檔,坐地鐵去找他的男朋友祝君富吃飯。
上了地鐵以后,車廂內人很多,她靠在地鐵車廂一角。
其實這段時間,她的內心一直是忐忑的。
跳舞,二十六了,和她一起排練的都是十五六七歲的零零后,她們說的話題,她也聽不懂。
而且她的骨骼肌肉已經不像當初般靈活,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二十五歲前可以迎面風浪說輕狂,那么二十五歲后呢?
嫁人的都嫁人,不免還有人事業有成。
而我呢?我有什么?
靈月桂看著地鐵駛入黑色隧道中,車玻璃倒映她的臉。
真的是啊,我除了美貌外,真是一無所有啊。
她不由得開始彷徨人生。
咦?
她突然看見車窗的玻璃,還倒映出另一個人的身影,她很熟悉。
靈月桂回過頭。
在她不遠處有一個男子,年齡大概五十來歲。
頭發已經大片是灰白色,帶著一副黑框眼鏡,這一點,一直沒有變。
“張老師!”
靈月桂走上前,開心地和這名男子打招呼。
這名男子,是靈月桂初中時候的數學老師,張孝海。
這應該也是靈月桂最有印象的老師了。
她小時候數學特別差,初考前特意在張老師家補習了一個月,結果成績還是不理想,就認真去學跳舞了。
張孝海也認出了靈月桂,可以感覺到,他的嘴角是在努力堆起笑容,和靈月桂客氣地說了幾句
此時地鐵到達某站,剛好空了兩個位置。
靈月桂拉張孝海并排坐下。
張孝海穿著湯米襯衫和夾克,手里提著一袋東西。
“去城里買點東西。”他說。
“是什么呢?藥?張老師生病了嗎?”靈月桂看到袋子上有藥店的標識,關切地問。
“就是開了點安眠藥,最近老是睡不好,頭疼。年紀大了,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師母身體還好嗎?”
“去年過世了。”
“哦,對不起。”靈月桂小聲說道,便不再問下去。
師母身體一直不太好。
而自從他們的女兒張一冉被捕后,更是一病不起。
師母的去世,多半是由于抑郁成疾而引起的。
關于張一冉的事,靈月桂之前聽幾個同學說過。
因為認識十五年、交往六年的男朋友余祥慶,決定分手,心意已決。
張一冉受不了刺激,用迷藥迷暈男友后,將他掐死。
而后在一個雨夜,拖著男友的尸體,去了云淡河邊,這是他們以前最常也最喜歡呆的地方。
而后,張一冉挖下余祥慶的眼睛,吃了下去,而后把他綁上石頭,丟入河中。
這些事在她日后被捕,回憶起,全程說得冷靜異常。
或許在說的時候,根本沒人能體會,當余祥慶一次次提出分手后,對她來說,就像是心被揉捏了千百次。
是什么樣一種虐愛,讓她沖動到殺死了余祥慶?
而在她殺死余祥慶的那刻,她的心也死了。
可是。
在張一冉被執行死刑后。
她的父親張孝海,又何嘗不是煎熬?
他獨自面對女兒的死刑、妻子的病逝,一個人生活成了這個世界唯一一個孤獨的人。
“張老師?”靈月桂打斷了張孝海的思緒。
他收起思緒,換了個話題:“最近還有去跳舞啊?”
“有啊,這幾年我開過咖啡館,做過警察,哦,不對,應該說是協警,不過到了最后,又回到跳舞這件事上了。”
“我一直記得,您當初在我選擇考藝校,還是高中時,給我說的那句話——”
“以夢為馬,不負韶華。”
二人一同說出,而后相視一笑。
靈月桂又說道:“哎,可是我也老了。”
“在老師面前,你永遠都是一個小女孩。”
張孝海看著靈月桂,恍惚間又想到了他的女兒張一冉。
如果她還活著,她應該也二十六歲了。
地鐵抵達洪山橋車站。
這是城市的終點站,也是與郊區相鄰的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