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潑的雨水從外面“噼啪”打在窗欄上,堅固的防盜窗紋絲不動,內里一根指頭縫隙的空當,薄薄的窗簾靜謐的垂掛在窗邊,棉麻布料沒有拂起呼吸的漣漪。
實際上,一指的寬度也不可能藏下一張人臉,就像是榮昌花園17樓窗外也不可能踩著一個人,除非……那就只是一張人臉。
一張被剝離下來的,干癟輕薄的人臉皮。
對了,胡克給出的解釋是什么?
“徐楠依死前看見窗戶外面好像有一對眼睛,那其實是一面用繩子纏在氣球上的小丑面具,應該是某個居住在榮昌花園的小孩兒搞丟的玩具,當天夜里刮大風,氣球帶著面具飛到高空,貼住在窗戶外面,正好有模糊的影子映射入梳妝鏡,所以被徐楠依誤認看錯,而且事后負責該案的警司,也的確在小區的花園里找到了和氣球纏繞在一起的面具。”
所以徐楠依死前看到的“眼睛”或許可以歸結于黑色幽默,但是,陳朝剛才驚鴻一瞥看見的,那張詭異的人臉分明是穿入進窗戶里面,臉皮緊緊地貼身黏住在窗簾的背面的。
漆黑中。
陳朝的臉頰也仿佛從鼻梁中線分裂,就好像是一面被割裂的鏡子,重新嚴絲合縫的黏合在一起,卻留下了一道彌合不了的裂痕,明明是一個張面孔,卻在鏡子里詭異的印出兩張矛盾對立的半臉。
左邊的半臉慘白,唇翼低抿深沉的呼吸,一顆眼睛閉攏,眉頭緊鎖獰著,像是在做著噩夢;右邊的半臉漲紅,唇齒張開貪婪的呼吸,一顆眼睛死死瞪大,眉毛橫挑猙獰,說不出的驚悚駭人。
陳朝看不見自己的面孔,他感覺自己腦殼都漲裂開,無數的鋼針鑿刻著大腦皮層,左邊的腦袋失去知覺一片麻木僵硬,右邊的腦殼像是要爆炸,那些鋼針一根根顫栗震顫,震蕩的波紋蔓延擴散向整個房間。
“今天不能睡過去!”
陳朝喉嚨里發出猙獰的低吼,空氣流淌的波動讓他“看見”靜止的窗簾表面,一張細薄如紙的人臉皮一點點的從窗簾表面生長出來。
臉皮的邊緣輪廓非常模糊,像是涂抹著馬賽克的扭曲,臉孔中沒有嘴巴和鼻子,一對空洞的窟窿占據了半張臉孔,那是凹陷的眼窩,整張臉頰上只有那對眼窩的線條是凝實的,凝實的像是有漆黑的墨汁滴染在眼窩深處,然后被人用畫筆蘸著墨汁快速的旋轉勾勒出兩顆黑暗邪惡的眼仁。
“沙……沙沙……”
針落可聞的房間里,有針線穿過棉麻布的摩擦聲,但更像是尖銳的筆鋒在紙上來回的劃擦,力透紙背的鋒銳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窗戶外面傳來車輪淌過水泊的聲音,自行車被摔在地上,車輪空轉帶動著生銹的鏈條發出“呼啦啦”的聲音,然后是雨水濺落在雨衣上清脆的聲響,沉重的腳步聲重重的踩在院子里堆聚的水坑上,潑濺的雨水迸灑打在塑料袋上。
這個腳步聲不是陳通一,而且,他一只手里提著個塑料袋,另一只手則從袖口中伸出來,不是敲門,而是徑直攥住了門把手。
古怪的扭動摩擦聲,卻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異樣熟悉。
腦海中的畫面在一筆筆的勾勒,窗簾上的臉皮完全生長出來,充滿惡意的眼神森然的映射在陳朝頹然掙扎的一顆眼瞳中,然后……視線陷入黑暗,繃緊的意識終于斷裂朝著“夢境的囚籠”急速的墜落,耳邊最后聽見的是防盜門鎖鎖芯齒輪轉動的“咔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