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胡說:“要不以后我一個月回來這里一次,到你這剪頭發。”
老胡羞澀地“嘿嘿”一笑:“鎮上很多理發店的,都比我剪得好多了。”
“我就喜歡你給我剪的平頭。”雖然當時這句話是真誠的,但很快我就食言了。
沒過幾天,我回到鎮上,平生第一次染了頭發。石門鎮的理發店多如牛毛,亮麗的玻璃門,店里面很漂亮,味道很好聞。店主盛情招呼,像是見到了八百年沒見的親戚,讓你不好意思再離去。店里經營種類不再是單調的剪發,修發、燙發、染發,不一而足。總之一句話,比老胡那里好得不止一點點。我跑到美容美發店神氣十足地跟老板說:“幫我做個發型!”
老板看著我流浪者般的長毛,端詳良久,面有難色,無從下手,后信心不足地說:“好,我試試看吧。”老板說把上面燙成黃色,前面梳成斜劉海。我對這些東西不甚了了,頻頻點頭,聽憑調遣。多年后我明白,這就是中外聞名的“殺馬特”。
“可是人總要越走越遠啊,不能總待在一個地方。”老胡跟我說。
“那你呢,怎么還待在這?”小孩子的思維,總是直來直去。
老胡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我不是從白樺村搬到這里了嘛。”
“對啊,你怎么一個人住在這村頭啊?你不是我們村的人嗎?”白樺村的范圍,以小橋為地界,老胡家在橋的這頭,我們在那頭。
老胡躺在平常客人坐的椅子上,緩緩道來:“我當然是白樺村的人了。你跟小軍很熟吧,我跟他家是本家,胡家。白樺村你們姓趙的最多,剩下的就是幾個胡姓了。我跟小軍的爸爸叔叔是同一個爺爺,可是呢,我的父親死得比較早,等到爺爺死的時候,大家開始爭遺產。因為我年紀小,又生下來就是殘疾,所以……”老胡停了一會,看我在不在聽,“我的母親就在那次事情中喝農藥自殺了,然后我們就鬧翻了。”
我的眼神告訴他,我很震驚。
“怎么啦,嚇到你了啊。‘’老胡繼續說,“后來我舅舅家資助我去了省城,我在那學了三年理發。省城很繁華,大馬路,霓虹燈,漂亮姑娘,你以后一定要去看看。但大城市雖然好看,但是不好生活,我享受不到這些。呵呵,之后還是回來了,我又不想跟那些姓胡的住在一起,就在村頭蓋了這間土屋。”
我聽得太入神:“原來這樣啊,怪不得你們都姓胡。‘’只入神一會兒,‘’不過,我還是得走了,我會經常回來的。”
“走吧,人不可能總待在一個地方的。”老胡摸著自己的作品——我的頭說。
我走了,我要到下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