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也笑了，剛剛是挺尷尬。
漸行漸遠，兩道影子拉得很長，江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燈火光芒越來越亮，卻依舊冷清，風聲蕭蕭吹在耳邊，仿佛是在諷刺。
石板上，腳步聲很清晰。
昏黃的光，傳了出來，一眼望去，偌大的街道，來來回回，大街小巷中，卻全都關門閉戶，沒有任何聲響，偶爾傳出一兩聲犬吠，也戛然而止。
清冷得詭異，卻才是常理。
杜若與呂陽一路進城，早就在南宮家的監視之下，所以，一路而來，沒有任何磕磕盼盼，連這城中，該有的戰場也都被清理了出來。
呂陽的虎頭大戟很長很長，影子更長。
“山姜，你怕死嗎？”呂陽問道。
“不怕。”杜若微微搖頭，眼神很平靜，說道：“怕死，混什么江湖呢？自古富貴險中求，人為財死鳥也為食亡，我只是可惜，今晚該下雨的。”
杜若是真不怕死。
前世混了十多年，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早已經習慣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在他的世界觀里，生死就是價值，不怕死，不怕輸，才能贏，才能不敗。
當一個人啊，開始怕死，開始瞻前顧后，開始走顧忌了，這人，也該開始失敗了，若能守成是最好，但，像他那樣的人，當老了，怕死了，有家庭，有顧慮了，就沒幾個得到善終的。
他當年混江湖時，一直堅信一句話：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既然踏上了那條路，那就做好一輩子當壞人的打算，只有一直狠，一直不怕死，一直兇殘到連自己都不放過，才能一直保持，一直不敗，一直站在巔峰。
膽怯了，也就輸了！
怕死了，也就一敗涂地了！
“你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雨呢？”呂陽疑惑道：“這干干凈凈輕輕松松的不好嗎？”
杜若低頭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望著前方幽深寬闊的長街，說道：“下雨的夜里，其實才是最適合殺人的，那種意境，氤氳著水霧，飄舞這雨水，殺人的時候，美得像一幅畫，你不覺得嗎？”
呂陽也停了下來，大戟杵在地上，三指厚的石板龜裂開猶如蜘蛛網，他說道：“不覺得，我覺得殺人嘛，就是這一戟子下去，一團肉泥，就這么回事，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想法多。”
杜若輕笑，解下繩子，取下背上的唐刀，緩緩抽了出來，雪亮的刀身泛出一縷縷光芒，輕聲開口道：“大哥，你這輩子有為人奮不顧身拼過命嗎？”
呂陽搖了搖頭，低頭看著杜若那張蒼白清秀的臉，說道：“我拼過命，殺過人，很多很多，但是，從來沒有單純為某個人而拼過命，今天是第一次。”
杜若丟掉手里的刀鞘，雙手握刀，身體微側，刀尖落在地上，他抬起頭，說道：“大哥，那有人為你拼過命嗎？”
“沒有。”呂陽說道。
“那好，”杜若雙眼緊緊的注視著呂陽，緩緩開口道：“大哥，今日過后，若我倆能活，你就有了一個會為你拼命的人了！”
呂陽笑了，笑得很開心。
杜若也笑了，也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