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的天地春天來的早一些,雖如此,但晨間還是有些冰寒刺骨,待到日頭一上來,便會回暖。爬滿青苔的小徑上,時時花香鳥語,處處融融恰恰。但這些對于陸珵來說,不能引起絲毫的興致,拂去肩上剛穿林而過沾染的細枝碎葉,單衣薄衫,露水慢慢浸透肌膚,不禁令他打了個寒顫。連忙搬運氣血,祛除了那絲涼意。
四處打量,此地是一塊普通的空地,并無遮攔。遠方又是一望無際的山林,這時陽光直射下來,陸珵皺了皺眉頭,身體卻微微放松。但下一刻,他就像受驚的貓,汗毛聳起,因為眼前扭曲了下,突然現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隨著痛苦的呻吟摔在了地上。
陸珵很是小心的退了幾步,這是下意識的反映。就他的目力,瞧了幾眼,對方眉目依稀跟水鏡上的大類,再看這一身傷勢,沒跑了。這個人就是他的目標,真是造化。但他素來謹慎,又仔細在周邊探查了一番,確定并無異常后,這才放下心來。
搖了搖頭自嘲片刻,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聲音震的鳥雀不安其枝,四散飛起。接著拔出長劍就要上前將對方了結。
猛地那人睜開了眼睛。口鼻還不斷滲出血水,含糊不清的說著什么。陸珵哂然而笑,低聲道了句:“對不住了。”劍刃輕易地切開喉管,喝喝的漏風聲中,那人雙目圓瞪,血流如注,慢慢失去了生機。陸珵一直等到他眼中失去神采,毫無氣息起伏后才蹲下來,在其身上一番摸索,終于找到數枚玉簡,臉色歡喜之色甚濃。
七年前,他還在朝九晚五的上班,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只到很是平常的一天,睡著后再醒來,就換了人間。而腦海中也多出了另外一人的記憶,兩個人格相互糾纏吞噬,那般滋味,簡直生不如死。待好不容易挺過來,他發現自己的姓名,同樣姓陸,但一個是時辰的辰,一個是‘豈珵美之能當’的珵,字意是帝王的玉笏,也指美玉。
當然這個是師父告訴他的,據說他從小是被師父從河邊撿回來,名字也是師父起的。而他們所在的宗門名為‘遇真觀’,故而他也是隨師入觀,著白衣,為外門弟子。但恩師在他十四歲過世了,如今他已年滿十七。
此方世界名為赤縣神州,語言服飾、生活習性都與中國古代類似,其地域廣闊,書籍上也只是簡單記載其:“東逾蟠木,西濟流沙,北至幽陵,南撫交阯”,并依據‘五鎮四瀆’、‘三山五嶺’等大山大河為界劃分南北西東,他只知道宗門所在地是處于南國江東最南端,梅嶺山脈之中,再往南就是交趾之地,也是魔門的勢力范圍。整個世界中國家無數,但所有國家背后都在各式各樣的修士團體在掌控,也就是宗門,他們才是世界真正的主人,立于億兆黎民之上。
陸珵只是遇真觀普通外門弟子,這樣的弟子觀中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只默默無聞的大多數。沒有背景,天資也只是中等,他在這里待了這些年多,從剛開始小心翼翼,變為狂喜,然后又變回小心翼翼,這個過程中,他經歷了很多。也曾親眼見識到了飛天遁地、焚山煮海的種種仙神手段,也曾狂喜的認為自己能同穿越中那些主角一般,但殘酷的現實給了他狠狠的一巴掌,這里不是游戲,沒辦法重來:
在他一次魯莽行事后,他師父的另外一位弟子,他真正的師兄陸省,為了救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在生死臺上被人當場打死。這才令他猛然驚醒,抱著師兄的尸身痛哭不已。但為時已晚,那一天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報仇,但仇家修為高深,此時絕對不是對手,他不能輕舉妄動,只能小心隱藏自己,壓抑著仇恨,默默雌伏等待時機。所以他學會了很多偽裝或者說自保的手段,比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何肉麻的拍馬屁討好,如何伏低做小,放下了虛無縹緲的自尊,這些都是曾經想都不敢想的。
這一次乃是宗門下了通緝令:“執事余元機盜取門中珍藏典籍出逃,現敕令追回典籍,其人生死不論。”擒拿余元機追回典籍可賞上等大功,進天祿閣挑選一門奇門異術。故而觀中萬余弟子有大半聞風而動,都在尋找他的蹤跡。余元機路上被眾人圍攻,早已油盡燈枯。陸珵實際也只是隨同伴來湊個熱鬧。哪曾還有這樣的好事撞上來,始料未及。
未免夜長夢多,陸珵得手后,正欲趁機離去,突的腦后生風,林間嘩嘩作響,又如颶風過境,期間夾雜幾聲嬉笑怒罵。有十數人從遠方馭風而來,片刻就至眼前。
陸珵暗叫一聲壞了,根本來不及有所動作。這群人迅速就將整片空地填滿,而手中捏著玉簡的陸珵就十分礙眼了。此時此刻,他被眾人行注目禮,渾身上下都猶如針扎,打量著這一張張神態各異的臉,一顆心不斷的沉了下去。
“兀那小子,就是你殺了余元機?”人群中,有個麻臉無須的中年漢子大著嗓門喊道。
事到臨頭,既然退無可退,就只有面對了。陸珵按下心頭慌亂,拉虎皮做大旗地回道:
“不不不,誤會,誤會了!余元機這廝早是被內門師兄打成重傷,剛剛才咽氣。我只是個跑腿的勞碌命,被安排在此守株待兔。可不敢冒認,這便準備拿東西回去復命。”
那麻臉漢子暗呸了一聲,心中罵道裝模作樣,就你這樣,還靠的上內門師兄,等下看戳穿后怎么收拾你。正要開口恐嚇,一聲輕咳傳來,他連忙退開,卻還涎著臉扭頭打著招呼:“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