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時,陸珵再蠢也明白過來,這應該就是那道生滅萬法的絕世劍意,以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若雪泥鴻爪,在其心神中烙下印記,并借助霸下精血中蘊含龐大的“先天元力”,以此為養分和基礎,成功虛實變換“脫殼而出”,演化成那一點初生的玄妙氣機。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都缺一不可,若不是陸珵有如此多的先天元力囤積體內,只憑其體內真氣,恐怕就是被吸成人干,也不可能供應劍意重新化出,畢竟兩者間境界層次,有如云泥之別。但下一刻他恍惚間發現,似有一位劍道大家在旁耳提面命,諄諄教誨,只聽:
“煉劍即煉心,純之又純,不染一物。你身負真龍血脈,一身巨力,可那再好,也是‘非劍’之屬。你的‘勢’如何精煉也無法相容,混流一體不是破綻勝似破綻。而煉劍化意,其實就是舍得的過程,有舍才有得,排除所有雜質,舍掉那些不合的東西,只有完完全全屬于你的,才能與心共鳴,縱意入微!”
一字一字轉入在腦海徘徊,陸珵聽完為之一震,發現身體已可以控制,不禁脫口而出:
“是誰?”
沒有任何回應。
不怪他多想,這“劍意”再如何神異,難道能如真人一般?莫非體內這絲氣機中還隱有別的內容?是心魔?還是奪舍?或者是什么“老爺爺”?
心思不定,雜念叢生。
陸珵琢磨不透,也不再鉆牛角尖,急忙回屋,將那“寶盒”拿起揣在懷里,貼身放好,這是防范于未然,既然寶盒連真龍霸下都能鎮壓,這絲劍意或者是他人殘魂,沒道理不能懾服。
懸起的心直到這一刻才稍微放下,待拋下思想‘包袱’,他才開始仔細反思剛才那段話的意思,確實是提綱挈領,直指劍道真意,對于他來說仿佛將劍理掰碎揉化,轉變為能夠吸收的理念,而且十分貼切他現在的狀況。
想到這他覺的可以依此為綱,嘗試不動用肉身力量,只是單純依靠劍法御敵,可是接下來的一段時日,簡直就是噩夢。
這種自束手腳的做法,在旁人看來真的是愚蠢之極,可這恰好又就是煉劍化意的關鍵步驟,所以在寒潭邊,被黑袍人虐殺了十幾次后,他把“得不償失”這個詞表現到了極處,斗劍時不光是別扭至極,而且還得無時無刻壓抑身體自然反應,這往往要分散他大部分心思,既不能誠于心,不無法誠于劍,與其一貫堅持的劍理背道而馳,所以不僅沒有任何收獲,反而弄得不倫不類,被人揪住空子往死里揍,丟人還好說,畢竟第二天沒人記得,可對自己的打擊卻是難以磨滅的。
我真的這么差?還是我天資愚鈍?或者純粹被誤入歧途?陸珵被摧殘的開始懷疑自身,越是懷疑,越是壞事,最終耐心都逐漸被消耗殆盡,又過了二十日,陸珵覺得受夠了,去他的純化,鬼化,老子不干了。
終于不再壓迫自己,放開所有,痛快淋漓的斬殺黑袍人后,他又隨李宣至“觀瀾居”赴晚宴,又是同樣的套路重復一遍,陸珵聽的都想打哈欠,但在關鍵之時依舊起身請戰,但這次卻又有異變。
陸珵被方云華劍意壓制時,體內那點“氣機”蠢蠢欲動,似乎要再次透體而出,陸珵腦子轉的很快,他并未干涉,反而以“純元石”中精煉的真元為“餌”,將它慢慢勾了出來,一心二用的他,險些被方云華一個殺招給料理了,幸好陸珵在危及關頭,用不太雅觀的地滾流躲過后,體內那絲“氣機”終于成功接觸到外界天地,而下個瞬間,又是那種討厭的不受控制的感覺襲來,陸珵長劍被拉扯著向方云華直刺過去。
這一擊可以說是破綻百出,可方云華原本壓迫感十足的劍意,突然一頓,如避蛇蝎般猛然收縮回去,仿佛遇到什么天敵,陸珵就這樣“兒戲”的直刺,竟逼的方云華撤劍后退。
外界觀戰之人還未看出其中名堂,而肖雄卻是眼光毒辣,但只是隱約感知,不甚真切,故而輕咦一聲,似乎發現了個了不得的事。
陸珵被拖拽著刺出一劍,身體協調不下,一個蹌踉差點沒有站穩,然后他感覺到方云華的退避,正莫名奇妙時,對方又以神魂馭劍,起無形劍氣斬了過來。
可這一回,那不可戰勝的“神魂馭劍”卻在陸珵眼中變的緩慢清晰起來,其層次結構開始“分解”:
最核心處是方云華出竅的“神魂”,清靈若飛絮不成人形,外罩有一圈金色焰光,時明時暗,狀如呼吸;次一層是神魂借助靈識波動,與空中各質點間相互傳導,勾勒法度,倒五行之變化,飛金帶煞,氣純而銳;最外一層就是真元流轉,意志顯化,驅力而動。
三層變化相輔相成,彼此契合,形成純罡劍煞,至高深處,既能發之于外,也能潤物無聲,正是劍修的看家手段。
但目標這么一分解,陸珵很是敏銳覺察到破綻——正是那神魂之外一圈金色焰光,神魂之物乃是陰屬,真靈懸照虛空,豈能不加護持?那金色焰光不就是么,那么打破這圈護持會怎樣?
他心頭意念如圓珠滾落,神氣呼應,似實還虛。而體內那點劍種氣機竟也配合著自家意念指引,自然而然帶動氣血顛動,全身骨骼經脈猛地被擰成了一股繩,精氣神都凝聚一起,驟然上沖,頂門隨之震動不已,似有東西要噴涌而出,又如水汽蒸騰沖起壺蓋,下個瞬間,陸珵只覺自己這個‘概念’都開始虛化,曾經那熟悉無比的血脈流動肉身知覺退隱到幕后,他仿佛無任何重量輕飄飄的“飛”了起來,這中感覺太奇妙了,猶如回歸母體般,逐漸融入四周無數元氣粒子中,卻不改其質,中途簡直可以說是虛不設防,一頭便撞入那圈光焰之中,若風吹燭火,光焰瞬時搖曳不定。
方云華神魂機敏,見勢不妙就要回落肉身,卻聽“咔嚓”一聲脆響,焰光應聲而破,他大叫一聲,就覺如利刃刺入胸口,劇痛襲來,臉上頓時失去血色迅速變的灰白,骨松肉弛,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了,下一刻,他就像是久病不治肺癆鬼,捂住胸口止不住的咳嗽,衣襟處霎時染紅一片,已然是失去再戰之力了。
這時原本穩坐釣魚臺的肖雄坐不住了,他猛然站起,拂袖一揮扯去空間,便見華光閃動,一道虹橋半架于空卷起方云華就回落其身旁。然后他小心扶著方云華躺下,并焦慮的上下查探愛徒傷勢,一手輕扶,一手貼身輸入醇厚的真元溫養調理,可能情形不盡如意,肖雄整個過程中都滿臉陰霾,眸光幽幽,四周溫度都好像突然驟降。
眾人未曾想到會發生如此狀況,這已脫離震驚的范疇,因剛才那一番氣機神意在虛空交戰,旁人都看不真切,只有肖雄或多或少感受到一點,其余人都猜測是方云華舊疾復發,陸珵這會卻是沉浸在剛才那奇妙的感覺中,心念即發,簡直猶如神助。直到李宣上前詢問他有無受傷,才從那種感覺中退出。可這一退出也不得了,渾身就如一團爛泥癱軟下去,幸好被李宣在旁,眼疾手快,攙扶住陸珵,并連忙高聲呼救,又是一陣慌亂,因方云華的受傷和陸珵突然癱軟,讓宴會開不下去了,云于熙迅速安排仆從延請醫師過來,肖音也從吩咐庫房取出一應丹藥供應,當下忙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