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收汁了！
陳致遠率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視線從大鍋的辣醬山，移到了土灶的風口，見到灶內熊熊燃燒的情況，低聲自言自語：“奇怪，火勢大了，為什么柴火味反而比剛剛衰減了很多。”
土灶連著煙囪，即便如此也難免有外泄的，店面之前是飄蕩著一絲絲的煙火氣，現在也還是這樣。
嗆鼻干燥的味道突然就少了許多。
“鐺。”
大鐵勺繞著鍋沿轉了一圈，然后輕輕敲擊，“勾芡！”
“上菜了。”
唰唰唰幾下，滾燙的菜肴就被大勺大勺的裝盤，夏言端起店里最大號的湯盆，把堆疊如山尖的豐盛大餐，擺在了王福全和他幾個學徒面前。
碗、碟和筷子成一排。
夏言立在吧臺里，向眾人微微一笑：“這就是我最拿手最招牌的菜式，諸位慢慢品嘗享用，有什么不滿意的盡管說，我只有一個要求——”
“務必吃干凈再走。”
吃干凈？
年輕的店長和主廚，又一次強調。
“咕嚕~”
聞言，幾個學徒先咽起了口水。
根本就不是想吃，而是……
嚇到了。
害怕！
豆瓣醬還能這樣用？
豆腐這樣燜，到底是專吃辣椒了，還是吃菜啊？！
他們妥妥的蜀川本土人士，見過不少強調辣的菜肴，但此時此刻，依然覺得自己年輕了。
王福全瞇著眼沒發表意見。
裝滿豆瓣醬的湯盆都騎臉了，小山尖近在咫尺，熱氣，辣味，混合了撲面而至，王福全的額頭早已經全是汗液。
“我，想嘗嘗看。”
王福全只是抬頭，風輕云淡地說，那淡定瞧了夏言一眼的風情，簡直讓陳致遠傾倒和佩服。
“厲害啊厲害，不愧是老主廚，什么陣仗沒見過！”
陳致遠心知這位王師傅很不簡單，臭魚爛蝦沒那個資格充當紹安的爪牙。
看著王福全拾起了勺子，對著湯盆的山腳，探了進去，然后這個勺子扣挖了好半天，才艱難的從辣醬之山挖掘出一塊同樣鮮紅的豆腐塊……
握草！陳致遠菊門隱隱一顫。
“咚！！”
一張椅子猛倒在地上。
“走——”手掌有了明顯的顫抖，放下帶著赤紅色澤的勺子，王福全脖子上青筋冒出，立刻轉身邁開了腳步。
啊？幾個學徒也搖搖晃晃站起，卻不約而同地回頭，視野中那座辣醬堆積如山的菜肴，絲絲縷縷的熱氣中，隱隱約約的，好像有頭上長角的惡魔虛影，低低笑著對他們誘惑說——來吧，吃，嘗一小口就好，就一小口。
突然，走在前面的王福全，腳下一軟。
“師傅！”學徒們撐住他。
呼，呼，呼……
大聲費勁的喘氣著，被學徒架著離開的王福全，吸進了店外的新鮮空氣，口腔、食道和胃里的灼燒熱流反而更加強烈了。
城內某個角落，一口井的旁邊。
王福全對一桶井水，鯨吞牛飲，半天才抬頭重重地吐氣：“活了！我活了啊！”
一張臉埋在了水桶又抬起來，水珠啪啦飛濺，眼睛位置尤其濕潤。
學徒們，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不敢上去觸霉頭。
半晌，王福全才沒好氣對這些學徒臭罵：“都滾回去，給我站幾個時辰，練刀功。”
“師傅那……那家店就不管了么？”
一巴掌就拍在這學徒的光腦殼上，王福全嘴里還嘶嘶抽著氣緩解辣度：“管什么管，你管？哼，這事我得稟報紹安大人，咱們錦官城又冒出了一個黑暗料理界的……”
聽“黑暗料理界”這話，學徒們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