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癱瘓后,孟煥的脾氣變得躁怒無常,因為一道菜有點咸,會突然把碗碟摔得粉碎;因為盤旋在耳邊卻驅趕不走的蚊子,而砸碎衛生間的玻璃門……
孟煥忘不了,三年前的那一場車禍。
酒駕的他開著那輛紅色保時捷,與逆行而來的騎著電動車的老頭兒發生了剮蹭。
慌亂中的他,向右猛打方向盤,車子飛出護欄,撞到了路邊的一棵樹。
豪車的安全配置使他保住了一條命,卻也付出了沉痛的代價——往后的人生只能坐在輪子上度過了。
“該死的老東西……”
孟煥每晚睡前都會重復這句話,他把問題都歸結給死去的老者的身上。
那個趴在保時捷風擋玻璃上,下身被車子與樹擠爛了的老人,是孟煥的夢魘。
“該吃飯了,孟總”
負責照料孟煥起居的黃姨,今年55歲,來自東北,孟煥出院后便將她雇傭來專門侍奉他。
孟煥出事之前是當地赫赫有名的房地產開發商,當然現在他仍然名氣不減。
產業有妻子來繼續打理,他依舊很有錢。
“放那吧,我吃不下。”
孟煥望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擺鐘,已經晚上八點了,老婆還沒回家,打電話也不接,他實在是沒心思吃飯。
當初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時候,他的妻子也應該有同樣的感受吧……
“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飛翔……”
寂靜的大廳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
是的,那是黃姨的手機鈴聲。
“喂……”
“是嗎,那太好了!”
“嗯……謝天謝地!”
…………
孟煥叼著煙卷,有些怨責地望著現在陽臺前低聲接電話的黃姨。
他見證了黃姨的表情由愁轉喜又轉愁的全過程。
“明明發生了好事,你愁啥?”
孟煥忍不住對掛了電話后唉聲嘆氣的黃姨發出了提問。
“我兒子的眼睛能看到東西了!”
黃姨抿了抿眼角的淚花,激動地說道。
“什……什么?”孟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不可能!”
一個因眼角膜病失明二十多年的人,眼睛竟然恢復了。
這怎么可能……
接下來黃姨告訴了他一件荒唐無比的事。
她和巫師做了交易,籌碼是自己余下的十五年陽壽。
“巫師?陽壽?”孟煥冷笑著搖搖頭,“別開玩笑了,你們農村人整天凈相信那些牛鬼蛇神的東西!”
孟煥示意黃姨去給他煮一杯咖啡,但奇怪地,黃姨拒絕了。
“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要回家,這月工資我不要了,對不住了。”
黃姨愁眉不展地解下圍裙,又習慣地鞠了個躬,轉身離開了。
無論孟煥在后面罵得多么難堪,她都沒回頭。
他的家人陸陸續續地帶著酒氣回來后,孟煥坐在輪椅上,把這晚發生的事,不厭其煩地和每個人都復述了一遍。
“保姆有都是,明天我再給你雇來一個。”
所有人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
夜深了,孟煥也進入了夢鄉,他做了個最美好的夢——自己的腿恢復了知覺,他興奮地在海灘上來回奔跑。
他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寧愿相信黃姨的兒子病情的好轉是醫學奇跡。
可笑的尊嚴,讓他在黃姨關門的那一瞬間都沒好意思再深入了解一下這件“荒唐”事。
這件小事如流星般,短暫地劃過孟煥心頭。
直到一年后,一次偶然的對話,從黃姨遠房親戚的口中,孟煥得知了黃姨早已去世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