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十月,時間一下子慢下來,一秒一秒,逐漸煎熬。
五號這天的凌晨兩點,村上悠渾身莫名的燥熱。
他把被子掀掉,手枕在腦后,凝視天花板,腦子里一片空白——以他的記憶,都不知道這時間里想了什么的程度。
臥室里亮起光,忽然之間。
村上悠等手機暗下去,才伸手拿起。
種田:來見我
手機在他手中再次暗下去,村上悠才起身。換好衣服,輕聲推出摩托車,往醫院去了。
東京女子醫大醫院的燈牌,在東京都這五光十色的城市里,很不起眼。
村上悠停好車,從夜間入口進去,上了二樓,穿過樓與樓之間的甬道,來到種田梨紗的病房。
病房里沒有光,窗外的夜色照進來,給房間漆上一層若明若暗的銀輝。
村上悠余光看到一道人影坐在病床上。
他伸手去開燈。
“別開......”種田梨紗制止了他,聲音比起白天多了嘶啞。
她試圖清了清嗓子,但最后還是沒有擺脫它。
“你可別誤會了,病情惡化還沒這么快。”她笑著說,“我這是哭出來的。”
村上悠一言不發的在她枕旁的椅子上坐下。
“真是奇怪,村上君,你說人好好的,為什么一進了醫院,就變得脆弱了呢?剛才怎么也睡不著,頭一沾枕頭,眼淚就自己流出來。”
“所以你就坐著嗎?”
“是啊。”半晌后,她好像在問村上悠,又好像在問自己:“為什么得病的是我?”
“紅顏薄命吧,誰讓你長得漂亮。”
“既然我長得漂亮,那為什么從剛才開始,就不看我呢?不怕以后看不到了嗎?”
村上悠停止打量窗外什么也沒有的景色,和種田梨紗對視。
她穿了病服,秋意很深,外面披著一件淡藍色和服外套,柔弱得像一棵芒草。
但這樣的她,越發美得動人心魄,讓人憐愛。
“很好看。”村上悠由衷地稱贊。
“這么晚讓你過來,抱歉。”種田梨紗小聲對他說。
“反正也睡不著。”
“剛才,不知道為什么,無論如何都想見你。”
“醫生不是說了嘛,是未分化癌的機率很小很小。”
種田梨紗的回答出乎村上悠的預料,她說:“死不死無所謂,我不在乎,我怕的是,如果活著,卻不能繼續聲優的工作。”
“聲優這份工作這么重要嗎?”村上悠問,“你可以去做美術老師,說不定可以重拾漫畫家的夢想。”
“我不做聲優,沒有收入,就要回家住。到時候,你還會來見我嗎?”
“當然會。”
“騙子。”種田梨紗的目光,比窗外月色寂寞,“你連我家在哪都沒問我。”
剛才騎車被吹散的燥熱,再次席卷而來,村上悠沉默不語。
病房里沉默了幾分鐘,兩人又是一副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交談起來。
種田梨紗和他說起醫院的飯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完全吃不飽。
“我和護士提意見,結果她說什么必須嚴格控制食物攝入量,就把我打發了。真是,瞧不起誰呢?我的體型無論怎么吃,都一直保持完美!”
“那是,天賦異凜啊你。”村上悠笑著應和。
“還有這病房,一天好多錢。出院后不知道區役所能不能報銷,如果只報銷看病錢的話,該怎么才好啊。”種田梨紗唉聲嘆氣。
“你缺錢嗎?”
“缺啊,當然缺!現在都是家里出的錢,我不還的話,我媽就有理由讓我去做相親啊、不準見你啊之類,我不喜歡的事情了。”
“那你得快快好起來,據我所知,病房費用是不納入國民保險的。”村上悠踟躇一番,沒把種田媽媽哭泣,讓自己多來看望她的事情,說出來。
“啊——”種田梨紗雙手捂臉,發出哀嚎:“換房間!必須換!等天亮了我就要去最普通的病房!”
“也沒那個必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