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就是圣人,我等稍有所怠,就有所對應,實不應該!”
作為次相,趙誠心里也著實苦楚,政事堂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皇帝不信任宰相了,自然,他們也就喪失了權力基礎。
他現在都后悔了,實不應該配合首相,這讓他想起了南漢時,被宦官們支配的場景。
當時的宰相,就是個蓋章的,所有的權力,都被那群自閹而入蠶室的占據,宦官們信任他們,皇帝不管不顧,他們,不愿意屈辱的官吏,只能辭職,回家種田。
在一群聲音變異的官員里,他們這些宰相洪亮的聲音著實突出。
“圣人一向心胸寬廣,納諫如流,往日我等反對之聲也有之,可見,圣人非是惡我們拖延,反對,而是恨我等齊心同力,有忤逆之嫌!”
“前堂以來,何曾有過這般齊心的政事堂?”
這時,對于政治專研精深的孫釗,在失去了泰半的轉運使司衙門后,眉眼低垂,沉默半晌,這才緩緩說道。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而,王寧則更是深受震動,眉眼間,滿是懊悔。
他是皇帝潛邸的人,這次竟然與幾位宰相齊聲而動,可以說,完全喪失了在政事堂的意義。
他在政事堂,就是為皇帝看守,而不是背叛。
其他人也想到了這一層,政事堂異口同聲,其實就是對于皇權最大的威脅。
至于反對什么的,反而是枝節了。
也正是看到政事堂不在掌握之中,所以皇帝又新設館閣,以備咨詢,從而緩緩代替政事堂的作用。
他們的初衷,可不是這樣。
他們只是想恢復士大夫的特權,回到之前那種明君賢臣的狀態。
“如今,朝野之間,皆言我等恢復牛李黨爭亂國之態,可,牛李之爭,還黨爭,這些罵名,怎能承受?”
崔泉搖了搖頭,很是委屈,這樣的污名,哪怕以他首相的身份,也承受不起。
牛李黨爭,從憲宗到宣宗,四十余年方休,主要是以牛僧孺、李宗閔等為領袖的牛黨與李德裕、鄭覃為首的李黨之爭。
牛黨是寒門出身,提倡科舉,但卻放縱方鎮。
李黨是官宦出身,反對科舉取士,但又提倡鎮壓地方方鎮。
由此,一黨上臺,必貶斥一黨入地方,由此讓藩鎮參與朝政,雜夾宦官,牛李黨爭后,留下一地雞毛,文官權勢大減,宦官、方鎮大起。
此后,外朝大臣轉而依附擁有地方兵權的藩鎮,日后,釀成了崔胤勾結朱溫,來殺盡宦官之舉。
憲宗朝的努力,毀于一旦。
唐文宗只能無奈言之:“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
有識之士皆將牛李黨爭命為唐亡之因,深恨之。
皇帝將這污水潑下,令政事堂宰相們顏面無存,毀譽參半,讀書人,哪個不知牛李之事?
科舉進士出身的,陸陸續續進入朝堂,翰林院皆是,聲音越來越大,非議也越來越大。
換句話來說,他們就是清流,天然的掌握輿論導向。
若是細究之,欺君罔上的罪名也能參上。
這幾日,彈劾宰相的奏書如雪花一般,但都被皇帝留中不發,其意味,著實深長。
“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王寧很了解皇帝,若皇帝不信宰相,其攻擊就如同秋風掃落葉,而不是現在的不上不下,架他們在火上烤。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陛下在等待著咱們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