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時候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搶走了你五塊錢,你也認了,這事兒最大的損失當然不是那五塊錢,而是那個“這小子不能打,也很慫不敢到老師那鬧事,所以搶了他的錢沒關系,下次沒錢花了還能來搶”的認知。
一旦這個認知在圈子里傳開了,被搶的那小子就別混了。這是小學生都懂的道理,所以才有那么多小學生被欺負狠了之后,哪怕鬧大到不可收拾,也要報復,報復是為了找回自己不可欺的威名,是殺敵立威。
所以,顧鯤恰到好處地提醒唐佳:“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正是因為這種慣性思維是如此的深入人心,也就導致很多人燈下黑,容易把‘送錢’和‘丟臉’始終捆綁聯系到一起看待,而忽視了另一種操作非常精妙的可能性,那就是‘只送錢而不丟臉,我送了錢,把大事辦成了,但外人都還不知道我送了錢’。這里面的關鍵,就在于公開還是秘密。
宋朝給遼人送錢的時候,保密意義不大,那是因為當時的世界上,國際關系太簡單,就宋遼雙方,你不能自欺欺人,所以,宋人腦子里沒有玩‘國際關系陰謀’的這根弦。
但事實上,如果宋人給遼人錢能秘密的給,不給其他國際勢力和羈縻勢力知曉的話,其實也是有好處的——那樣至少不會給后來的西夏人一個‘從宋拿歲幣很容易’的心理預期。只是宋朝那些搞外交的腐儒太弱智了,所以一次次搞砸。
我們華人為什么總對‘對外妥協’過度敏感,總覺得一提到就是不好的,一提到就涉及到‘弱國無外交’?就是因為我們習慣了以天朝上國、中央之國自居,所以潛意識里覺得只有‘中國’和‘外國’,覺得所有的外國都是一體的,覺得所有的外國都是互通有無開了全圖透視上帝視角的。
可實際上,外國是一群國家。他們之間越到現代越沒有情報共享,你對其中一個妥協換取更大的實際利益,其他相對方是不一定知道的,法國人看不到意大利人的視野范圍,對他們來說意大利也是籠罩在戰爭迷霧里面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弱國也有外交,‘間于齊楚’就是弱國外交,給其中一方暗中一點好處,但換取對方明面上尊重你怕你、尊奉你為某個領域的盟主,這就是最成功的弱國外交,沒什么可恥的,我們又何必以暗中給馬哈迪錢、換取馬哈迪明面上尊奉我們為盟主為恥呢?”
顧鯤的思路很清晰。
就好比60年代古巴導彈的時候,真看最后的實際付出,甘乃迪從意大利和土耳其撤出的中程彈道導彈規模,是遠大于赫光頭從古巴撤出的拖鞋的數量的。
可甘乃迪之所以贏,就是因為他撤得晚,而且是用不丟臉的秘密補充協議的方式,表面上宣稱的是“我們是在赫光頭撤走拖鞋后的六個月之后,因為我們自己不想在土耳其繼續部署彈道導彈了,才主動走的,不是因為我們跟赫光頭交易”。
這樣甘乃迪就有面子了。
這才是高智商人士的成功大戰略。
而不是跟那種一點氣都受不了的小白文主角一樣,必須剛到底,一點都不能慫,稍微受點氣就被小白文讀者以棄文為威脅裹挾。
給錢不是丟人的事兒。
只要你給錢沒人知道,還能打到收錢人的臉,讓收錢人同意以被當眾扇耳光為代價來換取這筆錢,那么給錢的一方就是頂級的成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