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自然只能是朱以海。
朱以海沉聲道:“長平,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天下大亂之際,身為皇族就該珍惜性命,豈能輕易言死?沒得等到天下子民需要大明皇族振臂一呼之時,天下再找不出一個皇室血脈來,如此,豈不是稱了韃子的心意?你不必再堅持,就隨本王去舟山。來人,請公主殿下上路。”
說不通,便用強。
圖窮匕現。
滿堂官員無不色變。
朱以海是監國不假,可監國就算是實權在握,也不是皇帝。
監國是臣,公主就算是女流之輩,那也是帝女,是君。
以臣對君,以下對上,用強?
可道理是道理,道理永遠屈從于實力。
就象后世有位開國元帥說過,真理和正義永遠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沒有人開口勸阻。
但朱媺娖有能力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按自己的意愿活著,或者去死。
一翻手,朱媺娖的右手擎著一把匕首,指著自己白晰的咽喉。
若吳爭在,或許能認出這把匕首來,當日在決定轉道金山衛時,小蠻(周世敏)也曾經用這把匕首表白過心跡。
朱媺娖身邊的鄭叔,眼見劇變發生,阻攔不及,只能跪下泣道:“殿下,請保重鳳體。”
滿堂的官員怔怔地看著這一切。
朱媺娖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大明亡了,先皇身死社稷。本宮偷生茍活于世,已是不該。今日魯王強擄本宮遠去海外,本宮不去。不是不去,是不能去!前方將士還在浴血拼殺,朝廷卻要棄他們而不顧,怎能不讓將士寒心?試問,這天下還有誰肯為復明大業效命?本宮不強留魯王和諸公,但請魯王與諸公成全,給本宮一個機會,讓天下還忠于大明的將士們知道,皇族還有人愿意與他們一起流血舍命,給天下明人一個希望,為大明挽留一絲人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張煌言橫跨一步道:“臣愿隨公主殿下留下。”
錢肅樂哂然道:“老朽年邁,不堪舟船勞頓,愿與公主殿下留下。”
張國維輕嘆一聲,沖朱以海跪下道:“監國殿下容稟,此時撤離,確實不妥。前方將士若聞知監國轉進,士氣便會崩潰。先不說能不能擋住,就說興、越兩位國公的援軍,此時應該就在路上。以臣看,總得等到戰報傳來,再定撤退也不晚。監國若真不安,可先將王府諸人和行李送去碼頭,等戰報傳來,臣愿意率王府侍衛為監國殿后。”
張國維的語氣平和而無奈,但對于人心的殺傷力,卻比張煌言和錢肅樂的諍言更大。
他說的更切合在場官員的心態。
沒有人愿意逃跑,不管是膽小還是因為別的,能堂堂正正地活著,沒有人愿意茍且偷生。
這前提無非還是兩個字——利益。
所以,當張國維平聲靜氣地說出這番話之后,官員們的態度瞬間有了前所未有的統一。
那就是等戰報來,再決定逃還是不逃。
人心就是這么復雜,明明是想逃的,但礙于名聲,總想有個堂皇的借口,不至于使自己顏面喪盡。
而張國維給了他們一個借口,那就是不得不逃。
戰報一來,敗局一定,為監國計,為江山社稷計,所以才不得不轉進。
多好的借口,多么堂皇的理由。
看著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眾臣,朱以海無奈點頭,采納了張國維的諫言。
于是,朱以海及眾官員的家眷和行李照舊送往碼頭裝船。
朱以海和官員們留下,繼續等待從上虞縣傳來的戰報。
……。
可是他們都不明白。
這份戰報很可能就傳不出來。
人死光了,自然就傳不出來。
這場仗,來得非常的突然。
戰場優勢迅速扭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