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叔遲疑道:“殿下請恕奴直言,為上者講究得是勢力的平衡,在這一點上,魯王并無過錯,而吳爭確實鋒芒太露了些,加上與張尚書、錢御史、張編撰等人走得過近,這也是為魯王殿下忌憚的原因之一。殿下,文武勾連,是為君者大忌啊。”
朱媺娖嗤聲道:“是忌諱沒錯,于是就有了明的一路潰敗。大明并非無人,而是能人皆因忌諱被迫害至死了。今日本宮才明白他當日所說,如今的明,只不過是存在在我等心中的一個幻想。這樣的明,還不如不要,漢人的明、天下人的明,才是真正的大明。”
鄭叔臉一白,他不知道為什么今日公主殿下言語會如此冒失,“殿下慎言!”
朱媺娖也一驚,發覺了自己的失言。
于是重新轉過頭去,“魯王傳諭,令他撤回紹興府,你說,他會回來嗎?”
鄭叔見朱媺娖已經回復清醒,才松了口氣,這王府之中,隔墻有耳,萬一這番話傳到朱以海耳朵里,沒得惹出什么事來。
聽到朱媺娖問,鄭叔答道:“自然是該回來的。”
這話回答得很妙,粗聽是在判斷吳爭會回來,是肯定句。
但細品卻是,按道理是應該奉命撤回的,但……誰知道呢。
這就是說話的方式,而朝廷中那些重臣們,對此的造詣一個個都比鄭叔高明多了。
他們文治武功缺得太多,但比起說話隱晦來,一個比一個高深。
說得每句話,都可以讓人口味上十天半月的。
可戰場不會給你十天半月。
朱媺娖其實并不在意鄭叔是怎么回答的,她只是自問自答:“他的心性太過倔強,面對敵酋多鐸六萬大軍……哎,只望他能奉諭返回……本宮是說,他該多想著吳莊里他爹爹和妹妹。”
鄭叔心中暗嘆,公主殿下沒多少話,可提到的“他”字,比任何時候都多。
看來,吳爭身處險境,公主殿下已是心亂。
鄭叔隨著朱媺娖的目光,望著天空中的月亮,不覺心中喟嘆,殿下啊,你經歷了如何坎坷,為何就是看不開呢?
……。
此時的吳爭剛趕到杭州城。
根本不知道,吳莊差點出事。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作,差點就徹底改變了歷史。
多鐸可不是普通親王,他一死,清廷至少失去了一條臂膀。
可惜,讓多鐸死里逃生,只丟了一只左腳。
吳爭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杭州城淪陷前,狠狠地咬韃子一口。
就算杭州城最終沒守住,也要從韃子身上撕下一塊肉來,讓他們膽寒,不敢再狂妄,再肆無忌憚地屠殺明人。
這其實是一種辯證關系。
實力越強,打得敵人越痛,敵人就越不敢殘殺百姓。
韃子之所以敢制造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正因為明朝敗了,大明亡了。
史可法終究沒有在揚州抵擋住建虜的進攻。
揚州的丟失,意味著半壁江山的淪陷和大明氣數已盡,韃子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制造兇案。
否則,從揚州府至順天府,那么多的戰斗,也沒見韃子敢屠城啊。
這不是史可法抵擋太狠,打痛了韃子。
而是韃子已經看透了明亡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