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如同兒戲!
可就是這般兒戲,化解了一件原本不死不休的爭斗。
把一曲悲壯的殉主,把一樁莊嚴的登基,生生被吳爭以一句“別貪玩”化解了,已經心存“死社稷”的朱以海,就這么被吳爭一手拽下了龍椅。
殿中的眾臣,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恨不起來,也沒有了剛剛磕拜擁立朱以海時,那一份死節的激情。
他們發現此時僅存的只有一絲沮喪,還有滿身的疲憊,從正陽門跑到承天門,這路太長了。
這些官員個個面色苦澀地互視著,從對方的眼神中,他們看到了相同的沮喪。
這時他們發覺,今日之事,如同兒戲,不,就是兒戲,不折不扣地鬧劇。
有了這種認識,所有人意興闌珊起來,連說話的力所和興致都已不在。
一個個緩緩向宮外走去。
陳子龍沒有走,他回過頭來,看了看還坐在地上的朱以海,然后轉向錢肅樂,問著之前問過,卻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他真就這么算了?”
錢肅樂仰天長嘆一聲,嘴里嘣出兩個字來,“妖孽!”
陳子龍先是一怔,而后猛點頭道:“錢大人一語中的,可不就是妖孽!滿殿君臣,一場轟轟烈烈的護國守節之舉,愣是被他一現身,變成了一場鬧劇!不,不能就如此算了,陳某還得去勸勸那些同道之人,這天下、這社稷不能任由他胡為不是?”
說罷,陳子龍一撩襟擺,向殿門口而去。
可這時,身后傳來錢肅樂的聲音,疲憊但平靜,“臥子先生,不必了。”
陳子龍詫異地轉身。
“難道臥子先生還不明白,大勢已去?”錢肅樂用手用力地搓著自己的臉,似乎這樣才能讓自己保持著清醒和振作。
陳子龍愕然,已經抬至一半的腿,終究是慢慢放下。
大勢已去!
吳爭能進宮,帶兵進宮,說明了什么。
說明不用說阻止朱以海登基,甚至殺光滿殿君臣,都只是他的一念之間。
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在拽下朱以海的時候,取而代之。
誰能攔他?
誰敢攔他?
攔,還有用嗎?
錢肅樂的聲音顯得空洞和飄渺,“山河破碎、強敵環伺,偏偏我朝出這么一個妖孽,天要亡我大明啊……天意如此,非戰之罪……錢某一心為國,毀家杼難,竟落得如此下場……哎,到頭來,就想慷慨殉難都不得,徒嘆奈何?!”
陳子龍聽了,也是一臉憔悴,“罷了,罷了,與被建虜占據花花河山相比……哎,總要強那么一點,盡人事、聽天命,我等盡力了!”
說完陳子龍向錢肅樂拱手一禮,這禮足足保持了數息時間,然后他一甩手,昂首而去。
而對坐在地上的朱以海,竟連聲招呼都不打。
朱以海滿臉激憤,指著陳子龍的背影,對錢肅樂道:“瞧瞧……瞧瞧,他以忠義、氣節自譽于世,如今看來,他……他竟連吳爭都不如?”
錢肅樂苦澀地答道:“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魯王誤會了,臥子先生只是心灰意冷罷了。若是殿下有難,臥子先生必會舍生護主。”
朱以海這才微微點頭,起了身來,拍拍衣服上本就不存在的塵土。
錢肅樂心中喟嘆,他其實話沒有說盡。
陳子龍確實是個忠義之士,也確實如錢肅樂所說,若是朱以海有難,他必會舍生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