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馬士英府上來了一人。
與尋常不同的是,這人是躺著被四人抬著軟榻進去的。
陳洪范沒死,只是站不起來,怕是沒兩三個月靜養,是下不了床的。
馬府如今賓客如云。
來的都是當年閹黨,或者與閹黨有關聯之人,當然也有可能八竿子才夠得上的一些人。
以清流自居的,想來自恃身份,是不會與馬士英同流合污的。
剛隨吳爭回京才過了一個晚上,馬士英已經接待了不下十波的來訪者。
收到的禮物,東廂庫房已經堆不起了,稍微遜色點的,直接就扔在跨院。
單就金銀,就不下十萬兩之巨。
可笑嗎?慶泰朝連新兵糧餉都湊不出,還是陳子龍“腆”著臉化緣而來,可兩天一夜之間,馬士英單金銀就收了十萬兩,還不計玉石首飾和古玩字畫等等。
此時的馬士英是真不想收這些,雖說眼熱手癢,他在吳爭身邊時間待得也不少了,知道分寸、底限,與未來的前程和自己想要的身后名相比,這些還真入不了馬士英的眼。
收,是馬士英的策略,做官嘛,人緣是第一位的。
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做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嘛。
于是馬士英就敞開了收,只要人敢送,他就敢收。
這不,累得馬府上百家仆,個個汗流浹背,連腰都直不起來,直呼“受不了了”。
陳洪范敢來,不是因為他傷勢輕,也不是因為他欲以命效忠清廷,立汗馬功勞。
實在是因為洪承疇相逼,不得不來。
洪承疇也是沒有辦法,知道這么干,會寒了身邊人心,可這事真只能讓陳洪范來。
誰讓馬士英對陳洪范有過提攜、舉薦之恩呢?
這種關系不加利用,豈不是暴殄天物嗎?
連頭都轉不了、牙齒少了幾顆,說話含糊、漏風的陳洪范就這么被抬進了馬府。
看到拜貼時,馬士英是經過再三思忖的。
沉浮宦海數十載,馬士英掂得出輕重。
可實在是“阿堵物”太誘人,洪承疇手筆很大,二千兩金子。
連白的都沒有,想來是為了出使攜帶方便。
看著這一片黃澄澄的色,馬士英動心了。
這就有了事隔兩年多之后,陳、馬二人的又一次私下會面。
陳洪范是清楚馬士英為人的,老馬見錢眼開,石頭渣子里都想榨出一兩油水來,當年就沒少收他的孝敬。
也正因為這樣,陳洪范才敢來,否則,不用說洪承疇逼迫了,就算洪承疇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肯定……裝死。
馬府偏廂,馬士英看著腫成一張豬臉的陳洪范,心中偷著樂。
陳洪范的身份,自然是無法在正堂招待的。
馬士英巔著腿,繞著陳洪范兜了一圈,臉上的神色那叫一個精彩。
好半晌,馬士英擠出一絲悲傷道:“喲,陳大人哪,你受苦了。這要是走在街上,咱還真認不出你來了。”
陳洪范頭都無法轉協,聽著馬士英這番深帶“感情”的話,那淚水是如泉涌般地往外涌啊。
他口齒不清地道:“毛相……毛果老啊,成某……真日稀命犯小仁咧。”
馬士英一副同情模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鎮國公下手也是太狠了……不過我說你也是,談判嘛坐下講理就是,好端端地去打他作甚?你是不知道啊,馬某半百有余的人了,那在他面前,還不時地要下跪請罪……你說,我當年在弘光帝前,那也沒跪過幾次啊。”
說到這,馬士英一臉唏噓,喟嘆不已。
陳洪范大有知音難求之感,這滿腹的話涌到嘴邊,奈何口齒不容他嘴利,只能發出“唔唔”聲,以此來表達他的徹底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