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病?養病需要禁軍圍府嗎?”
“朕這是愛護臣子。”朱慈烺義正詞嚴地答道。
朱媺娖怔怔地看著這個幾乎已經認不出來的兄長,憤怒地問道:“那吳爭呢?他反了嗎?他現在還在為國、為朝廷、為陛下與清軍浴血奮戰!”
“瓦罐井邊破,將軍陣前亡。常理也。朕絕不吝惜賜他身后哀榮,甚至可以追謚他為異姓王。”
朱媺娖長嘆一聲,“沒了陳相、錢相、興國公、鎮國公四人,誰來為陛下打理朝政,誰來替陛下抵御強敵?哥哥啊……你不該如此!”
朱慈烺臉色有些凝重道:“妹妹真以為,靠他們能中興明室?大明朝的文臣,怕忠心的不是明室,而是他們的錢袋子。大明朝的武臣,忠心的不是君王,而是他們的轄地。朕要的是大明千秋萬載,自然得拔去這些腐爛、腥臭的根。”
朱媺娖愕然地望著她的兄長,不再說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
再說下去,又有何益?
……。
外五龍橋,長安左門以南,宗人府。
宗人府,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冊,按時編纂玉牒,記錄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時間、婚嫁、謚號、安葬的事。
凡是宗室陳述請求,替他們向皇帝報告,引進賢才能人,記錄罪責過失。
始設于洪武初,開始時叫大宗正院,后改為宗人府。
永樂時,宗人府的職能漸漸讓渡于禮部,形同虛設。
如今義興朝的詔獄,便設在了宗人府。
“你為什么不去死?”陳子龍沖著前來探視的徐孚遠怒吼道。
陳子龍不能不憤怒,他的兩個死黨,一個宋征輿暗通韃子,被秘密處死。
眼前這個,居然在最緊要關頭下令放棄抵抗。
如果徐孚遠下令攻擊,至少還有一搏的機會。
徐孚遠悲泣道:“人中兄,非孚遠貪生怕死,既然選擇與人中兄同生共死,孚遠又怎會賣友求榮呢?當時錢謙益率萬人包圍我率京衛,萬人哪!我又怎能下達進攻的命令呢?這些可都是我朝對抗清軍的將士啊!與其讓他們枉死,不如你我殉國。”
陳子龍罵不出口了,他恨恨地頓足道:“這個狗賊!恨不能飲其血,寢其皮。”
徐孚遠苦笑道:“他如今已經是陛下面前紅人,接任了首輔之位。”
“我恨不能飲其血,寢其皮!”
徐孚遠沉默了一會,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陳子龍不耐煩地喝道。
“陛下讓我來,是想讓……。”
“讓我認罪?”
“是。陛下說如果你認罪,便赦免了你的家人。”
陳子龍愕然,他突然苦笑道:“果然是一代雄主。敗于他之手,我認……我認便是了。”
徐孚遠黯然道:“我怕是不能再來探視人中兄了,也送不了人中兄最后一程。”
陳子龍驚道:“怎么?陛下還能治你罪不成?”
徐孚遠苦笑著道:“自然是避不過去的。好在陛下仁慈,容我辭官歸鄉,三日內就須離開京城。”
陳子龍怒喝道:“他……他這是想做什么?滿朝重臣,他都要趕盡殺絕不成?他就不想想,沒了你們,誰來替他治理天下?”
“別說了,別說了。”徐孚遠拍拍陳子龍的手背道,“這已經不是你我需要考慮的事了。”
說完,肅容向陳子龍長揖倒地,“人中兄,孚遠有負所托,望兄見諒……告辭!”
陳子龍淚眼朦朧地望著徐孚遠的背影遠去,大呼道:“闇公,我不怪你……保重!”
喊完,陳子龍扶著柵欄頹然坐倒。
他突然起身沖著牢門方向狂喊道:“我陳子龍是叛臣!我陳子龍是大明逆臣!……。”
然后嚎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