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人自古以來,都敬讀書人,哪怕還沒考得功名,在街上遇見時,那也是禮敬三分。
吳爭微笑道:“這位大哥猜得沒錯,我是杭州府人氏,原本想著進京長長見識,游歷一番,不想竟遇上戰事,城中還暴發了民亂……好不容易消停了,這就出客棧來透透氣……。”
那絡腮漢子大笑道:“還想透透氣?沒得被官差抓進牢里去憋氣吧……就說這讀書人傻吧?瞧瞧,愣是沒看來這是是非之地……我說許老二,你別認為自己讀了幾天書,就和他們攀交情,你沒那命……哈哈。”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那個瘦削的青年男子沒搭理鄭一斤的擠懟,沖著吳爭嘆息道:“小郎還是回去吧,你口中所說的民亂,就是這兒。”
吳爭走上前,在矮桌子邊上站定,掃了一眼桌上的茶碗,那是陶碗,粗糙得很,其中兩只還豁了口子。
“幾位是在喝茶吧?”吳爭笑問道,“我請你們喝酒如何?”
幾個人聞言大愕,鄭一斤愣了愣,大聲道:“聽聽,聽聽,真是外鄉來的。這外鄉來的,到了京城,竟請我等天子腳下的人喝酒?”
這話讓另外幾個笑了起來,那許老二也是微笑著,不過他的眼神里是一片善意。
吳爭有些詫異,不明白自己哪說錯了。
“呯”地一聲,鄭一斤大手往桌上一拍,差點就整垮了那張破桌。
“小郎倌,你今日開口了,那咱就喝酒!”鄭一斤用力地拍打著胸脯道,“不過不是你請……我請!”
那氣勢,也沒誰了,豪邁得緊。
他這話一出,邊上那幾人就笑開了花,齊聲道:“對,對,是得鄭一斤請吃酒……同去,同去。”
那鄭一斤大眼一瞪,“去去去……我說是請小郎倌吃酒,可沒說請你們,那散了吧,做活去。”
許老二又擠懟道:“做啥活啊……官兵都圍了四五天了,連個人都進不來,哪有活?我說鄭一斤,你要是心疼銅錢就是說……那小郎可說了,他請。”
吳爭心里有些奇怪,于是開口道:“都去吧……在下帶了銀子,請得起。”
那鄭一斤霍地回頭,瞪著吳爭道:“打我臉呢?”
沒等吳爭回答,他又轉頭指著那三人罵道:“就你們幾個殺才吃貨,不做活就想著吃……得,今日我鄭一斤豁出去請了,走,上劉老三的酒館吃酒去。”
吳爭三人,被這五人簇擁著,走向街道不遠的酒館,可心里是真奇怪了,這些人怎么也沒法和亂民牽扯到一起。
能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外地人,如此熱情。
為了顧及京城人的面子,死撐著請人吃酒,說明這些人的心里,還是自豪于自己是個京城人的。
心里奇怪著,轉眼就到了鄭一斤口中嚷的劉老三的酒館。
兩層的小樓,可酒館僅一間,這一間也忒小了些,門面最多不過兩米,準確地說,是一間門面生生劈來了兩半,另一半上著門板。
若不是屋檐下斜挑著一面三角酒旗,上書“徐記酒館”四個風一吹就倒的字,吳爭是真沒法想象這也叫酒館?和皇城周邊的酒館比,那真是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酒館里光線暗得如同傍晚,連盞燈都沒點。
一進門,一股濃濃的腥味撲面而來,里面就能放下三張桌子,那桌子已經找不出它原來木頭的顏色,黑乎乎、滑膩膩,哪是一個“慘”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