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到古來稀的地步,錢謙益太懂宦海沉浮了。
他很清楚,沒有靠山,什么尚書,滿人想黜落就黜落,甚至是想殺就殺。
譬如他被多爾袞盯上,不就是想抄家就抄家了嘛。
再譬如,范文程在清廷資歷總算夠了吧?
他從效忠努爾哈赤,至今已經是三朝老臣,妥妥起于微末的從龍之臣啊,這要換在明朝,就算皇帝見他,那也得執晚輩禮啊。
可在滿清,他就是一個多鐸旗下的奴才。
多鐸看上了他媳婦,趁他不在,搶進府中玩了幾天,老范愣是屁都不敢放一聲。
直到有別人聽聞這奇葩之事,捅到了皇太極耳朵里,皇太極也覺得過份了,這才令多鐸將人放回來。
好嘛,這樣一件將臉此壓在地上踐踏、揉搓的事,最后就一句話,將人放回來,作罷。
理由很簡單啊,老范是多鐸旗下包衣奴啊,奴才的老婆,旗主想搶就搶,還能怎么著?
錢謙益深知此中道道,所以,他主動靠上了濟爾哈朗。
話說回來,錢謙益的眼光是毒辣的,夠準!
他認清了濟爾哈朗其實不是個老好人,他老好人的表面下,是一顆不安份的心。
也對,濟爾哈朗也是宗親,清太祖努爾哈赤的親侄子,流著與皇太極、福臨一樣的血。
他的低調,全是被多爾袞、多鐸兄弟給壓制的。
如今二人先后去見努爾哈赤了,留下一個稚童,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時候讓濟爾哈朗跋扈一回了吧?
錢謙益在被濟爾哈朗收攬之后,一直沒有建樹。
他正愁著沒機會呢,這不,機會來了。
清廷嚴控物資南運的禁令,對自身而言,傷害其實不大,可對于各地北商而言,那就是釜底抽薪之舉了。
這五年間,南北相互商貿已經非常密切。
南方太需要大量北方資源,而北方更需要南方的織品、舶來品和一些只有江南才有的新奇玩意,譬如晶瑩通透的肥皂、價格遠低于番商的琉璃制品……還有那但凡是個雌性,見了就想哭的香水兒。
可商貿往往是相互的,單方面一斷,就算南面沒有反制,那商人的利潤也會大幅降低,要知道,雇傭一個船隊或者車隊,來回一趟,得多少花費?
明明可以來回滿載的,結果只能載單趟,這其中無辜的消耗絕對令商人們難以承受。
而他們都清楚,一旦等到南方反制,甚至暴發戰爭,那么,手中的飯碗就算砸了。
無數的雇工將因此失業,大量的工坊產品囤積滯銷,最終倒閉。
坊間的反對和抗議聲早已喧囂,可北方與南方不同,這喧囂聲鐵定無法傳到正陽門去。
商人們只能各自找代言人,找濟爾哈朗的并不比找洪、范的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