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博洛心里很清楚,越是強大的火器,便越能找到它的缺點。
對岸的敵人,手中火器確實強悍,可強悍是需要彈藥去堆砌的,這樣密集的火力,需要多少車的彈藥供給?
就算是補給通暢,可土地遼闊,這沿岸百里,敵人能一一封鎖,那得需要多少火器、多少兵力?
博洛內心認為,示敵以弱、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勝利必屬于自己!
如果能排除左夢庚這貨的存在,其實河岸南北雙方主將的心思,非常雷同。
誰都認為自己必勝,這是信心,也是決心。
博洛的想法并不錯誤,相反,他切入了吳爭最擔心的一點,那就是——北伐軍火力不足。
這是一個早就存在的問題,從六年前,吳爭就明白這個問題的存在。
但,六年之后,雖有改觀,卻依然存在。
北伐軍想要硬撼博洛精銳騎兵,并取勝,唯一的方法,就是集中所有火力,打一場事先構筑牢固工事的陣地戰,而且,北伐軍必須為守方。
否則,就須以數倍兵力,付出巨大的犧牲。
這就是吳爭一直想要北伐,卻一直躊躇不動的真正原因。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樣的勝利,不叫勝利,叫自殘!
吳爭經過長時間的謀劃、部署,再契合之前兗州戰局,才定下這個引蛇出洞之明謀。
引敵軍大舉南下,那北伐軍無疑就是守方。
在經營了三年多的長江沿岸決戰,便是最好的事先構筑工事。
而且,吳爭同樣預測到,一旦沈致遠發動這次臨時反擊作戰,必定會讓博洛駐足不前。
這有利,也有弊。
利之在于,可以拖滯清軍南下的速度,不至于到時敵人挾大勝之勢,一舉捅穿了北伐軍尚未完備且顯得單薄的沿江防線。
弊在于,如果博洛真的駐足于宿州一線,就算是東邊岳樂部入甕,也無法形成圍殲之勢,那就是一窩半生不熟的飯,令人難以下咽。
那么,博洛最終會作如何選擇呢?
其實,吳爭已經沒了把握,也沒有可以左右博洛的辦法,只能等待。
……。
一夜之間,前線兩道奏折同時抵京。
而且還是壞消息。
這讓清廷滿朝文武,不得不在子時之后,就提前著服入皇城,等待朝會。
連原本該歇息的野狗,在這個夜里都顯得頗為反常,凄厲地吠聲連成一片,讓這個后半夜的順天府,顯得格外詭異。
“端重親王……負朕!”
不用說,整個清廷,最憤怒的應該就是福臨了。
只有他,是真正地在乎前方戰事得失,因為,這關乎著他能不能成為他一直想成為的明君、圣君,更關乎著他屁股下的皇位,能不能坐得安穩。
人嘛,漸漸長大了,福臨有時也會想起,剛剛登基時,驟聞天津民變,被嚇得惶惶不可終日,哭著喊著要回盛京去。
福臨此時再無這個念頭,誰沒年少過?這并不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