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臥子先生有句話說得對,一朝天子一朝臣,以舊人教新人,則事倍功半,甚至徒勞無功,天下苦戰亂久矣,人心思定,須一劑猛藥,方可治沉疴固疾……前有臥子先生愿為天下蒼生舍命,錢某雖不敢與前賢比肩,可東施效顰還能勝任……況且,若錢某不反,想反之人如何安心?”
“你這次是……真嚇死老朽了!”
莫執念拍拍胸口,他聽懂了錢肅樂話中之意,前明積重難返,但三百年大明朝,總有人依戀,如今建興朝眼看著就要完成北伐,這些人,怎能不跳出來,為他們所謂的“正朔”搖旗吶喊?
說他們是敵人吧,不對,他們有著堂而皇之的理由,建興朝本就是大明延續,如今收復失地之后,自然該物而原主,明眼人都知道,宗室之中,已無可擔負天下之人,可偏偏,為一己私利,這些人就要折騰鬧事。
可若說他們不是敵人吧,卻甚于敵人。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蟄伏起來,時不時地給你來一下子,讓你如芒刺在背,日夜不得安寧。
甚至于有時候,你明知道他們就在那,可同胞之情、手足之義,讓你自縛雙手、束手無策。
莫執念喟嘆一聲,“大長公主,仁義啊!若是生就男兒身,那便是真正的明主……可惜了,天不假年……!”
感慨歸感慨,莫執念想起錢肅樂的話,“希聲老弟,這可是一條不歸路啊……你真要走下去?”
錢肅樂正色道:“政變還得繼續下去……此時若中止,背后偌大的一串隱藏者,便揪不出來了!”
“可……汝真得替王妃、令郎及錢家想想啊,若是到了最后……哎。”莫執念說到最后,終究是不忍心說出來,只能報以一聲嘆息。
錢肅樂臉色平靜,“七年前,錢某毀家杼難,召集全家闔族共赴國難之時,便已抱定為國捐軀之心……到了今時,六弟亡于常州,九弟戰殞寧波……錢某做為兄長,怎能不如他們?!”
莫執念低頭抹了抹眼睛,“可如今眼見著北伐功成之日不遠……這些個腌臜事,何不等王爺回來,咱們再好生計議,為何非要以如此決絕的方式……不至于,不至于啊!”
錢肅樂霍地回頭,瞪著莫執念道:“莫老可知……古往今來,禍起蕭墻之事,還少嗎?吳王年青,看著他一路走來,最知他的心思……亂世將平,若真讓那些居心叵測之心借宗室之名,逼走吳王……莫老啊,六、七年橫戈馬上行,多少好兒郎血灑疆場……卻可能因正朔之名,天下再陷紛亂!”
莫執念不由得臉色鄭重起來,他點點頭道:“止亭先生高義!”
錢肅樂輕喟道:“吳王是個內心柔弱之人,做不出向宗室拔刀之事,按說他確實非帝王之才,可他胸有經天緯地之術,短短六、七年間,區區紹興府彈丸之地,如今王師已經兵臨敵京師……如此天縱之才,豈能被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算計?日后新朝天下,少不得他掌舵……莫老啊,咱們老了,能扶他一日……便已足矣!”
“有止亭先生這樣的岳丈,乃王爺的福分!”莫執念泣嘆道,“只是……屈了止亭先生了!”
“錢某不委屈!”錢肅樂微笑起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錢某榮幸之致,何來委屈二字?”
莫執念霍地起身,拱手長揖道:“聽君一席話,勝詩十年書……希聲兄,若不嫌棄,請帶上老朽!”
錢肅樂一愣,忙還禮道:“不可!”
“希聲兄……這是嫌棄老朽年邁?”莫執念怒道,“老朽尚能飯……廉頗猶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