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閨紫塞晝飛霜,顧影羞窺白玉塘。
近日心情惟短笛,當年花絮已空箱。
夢殘舞榭還歌榭,淚落岐王與薛王。
回首三春攀折苦,錯教根植善和坊……。”
吳王府大堂之中,一個花甲之年的老者,端著酒杯,踏著醉步,在八名嬌美舞娘的曼妙舞姿中,瑯瑯吟誦,每發一聲,使人聞之,或如刀劍鐵騎,颯然浮空;或如風號雨泣,鳥悲獸駭,懾人心魂。
吳王府中,確實在飲宴。
冒襄是站著的,醉態可掬,他晃灑著杯中酒,指著場內老者,對同樣臉色微赤的吳王殿下道:“王爺……這可是柳敬亭……大名鼎鼎的柳將軍……之前朱一是論其評書……突兀一聲震云霄,明珠萬斛錯落搖,似斷忽續勢縹緲,才歌轉泣氣蕭條,檐下猝聽風雨人,眼前又睹鬼神立,蕩蕩波濤瀚海回,林林兵甲昆陽集,座客驚聞色無主,欲為贊嘆詞莫吐……!”
“好!”吳爭大力拍案,大聲叫好。
隨著吳王喝彩,夏完淳也大聲叫起好來。
馬士英更是起身,搖頭晃腦地道:“王爺……當年冒辟疆還為柳將軍贈詩一首……。”
“哦,辟疆兄……趕緊吟來聽聽。”
冒襄將酒杯放桌上重重一放,大聲吟道,“游俠髯麻柳敬亭,恢諧笑罵不曾停。重逢快說隋家事,又向河亭一日聽……。”
吳爭再次擊掌叫好。
這時,柳敬亭緩緩收勢,走到吳爭面前,拱手揖身作禮,“王爺過譽了……小民實不敢當,與議政王揮師北伐、復我華夏相較,小民區區雕蟲小技,無疑于螢蟲皓月,不值一提了!”
吳爭一指酒桌,“柳將軍客氣了……今日得柳將軍助興,不可多得……快快請坐下吃酒!”
“是……不過柳將軍之稱呼,無非是百姓給小民起的綽號,小民實在不敢當王爺如此稱呼……!”
吳爭哈哈大笑道,“此處也不是朝堂……孤也是從善如流,搏一樂也!”
柳敬亭不再堅持,客隨主便,拱了拱手,坐到了席中。
冒襄與柳敬亭共飲了一杯,然后對吳爭道:“王爺可知,葵宇兄的柳將軍稱呼,可是當年在寧南侯左良玉軍中傳出的……!”
吳爭吃了一驚,“不知有何典故?”
柳敬亭忙搖頭道:“辟疆兄已是不勝酒力……王爺切不可輕信,其實小民這綽號,無非是因為小民的一張利嘴……當年寧南侯青睞小民,常常派小民至應天府公干,朝中群臣因寧南侯手掌重兵,都敬畏他,這才送了小民一個綽號……!”
吳爭明白了,左良玉雖說手握重兵,可沒讀過什么書,而他的心腹部下,怕也沒什么飽學之士,柳敬亭讀書人出身,又有一張曠古爍金的利嘴,政治主張又與左良玉基本吻合,于是乎二人相見恨晚,結為知己也是情理之中了。
吳爭微笑道:“冒辟疆數次向孤舉薦柳先生……不知道柳先生是否愿意入仕?”
柳敬亭苦笑道:“不瞞王爺,小民說書至今四十年,南達紹興,西到武昌,北到順天府……眼見著韃虜南下,山河凋零,又見王爺舉義旗、興王師收復河山……能為王爺效力,因所愿也,只是小民……年事已高,怕是有心無力了!”
說到這,柳敬亭長揖道:“小民早已習慣了用一張嘴覓食……愿在坊間,頌揚北伐王師的雄壯、王爺之仁德足矣!”
吳爭斜了冒襄一眼,點點頭道:“好啊……好啊……柳先生有此心胸,著實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