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院子里,將瓦罐中溫著的水又倒了一碗,再悄悄放到炕上。
而后一邊在心里嘆著氣,一邊將瓦罐提回外屋。做完了這事,還覺得臉上滾燙、后背發癢,便干脆走到院門口去看馬。
白馬見了他打個響鼻,拿頭來蹭他的臉。李伯辰就一邊撓著他的脖子一邊道:“唉,馬兄,我太蠢了。”
他說了這幾句話,隱約聽到屋中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忙住口側耳去聽。但似乎林巧聽著院外沒了動靜,也趕緊將聲音壓下去了。
李伯辰更覺得心疼。此時再回想,意識到林巧一路來幾乎沒給自己添過麻煩,也從沒問過自己怎么安置她。任何一個男人見她這模樣,都該夸贊一句“善解人意”。可她這善解人意又是怎么來的?是這么多年在歡場之地、往心里咽著眼淚學來的吧。
剛才說那一句道歉的話時,的確是真心實意。卻也曉得僅這一句話實在彌補不了什么。
要在平常,自己或許能想些辦法再賠個禮,可如今這荒村野店、草木蕭瑟,難道還能尋一束干花來道歉么?何況那種東西也未必管用——林巧雖淪落風塵這些年,但心中的清高之氣該是沒有折損干凈,否則之前也不會立即舍了那么多錢財,答應跟自己走。
對這樣的女子,要是拿出伏低做小之態去纏著磨著、硬要哄開心,反倒是看低她了吧。
李伯辰又嘆了口氣,從馬身一側解下得自璋山君洞窟中的那柄長刀,提著走進了屋。
他沒好意思再看她,只盯著炕上那只水碗道:“……林姑娘,是我不好。你本來就病著,又叫我氣了一遭。我想這樣——今天我們就在這兒過一夜,等你養一養身子。”
又將那柄長刀擱在炕上:“這附近該沒什么人,但這把刀我放在這兒。我出門去找點東西,很快就回來——你看這樣行不行?”
林巧低聲道:“好,李大哥。”
她此時不哭了,但聲音嘶啞,鼻音很重。這倒比她將自己罵一頓更叫人難受。
李伯辰低嘆口氣,道:“外面還有些吃的,也有火,你要是冷了,就去烤烤火……我去去就回。”
說了話他便轉身出屋,將白馬牽到院中拴著。
他打算去弄些林巧該需要的事物。來的時候是下了道往這西邊來,這回他也打算沿著溪水繼續往西邊走,那方向或許會些村落、集鎮之類,但那個方向多山地,騎著馬反是累贅,干脆就不帶了。
他從馬背的包袱中取出那副鐵手套戴上,大步出了門。
其實他自己在山野間跑起來并不比馬慢,長力更勝。很快便到了之前獵狼的山頭,將那狼尸提起背在背上,奔行下去。
約一刻鐘的功夫就鉆出了山林,看到遠方的一片草甸。來時跟著的溪水從這草甸中流過,那荒草被陽光映著,一片金黃,溪水則在其中蜿蜿蜒蜒,煞是好看。李伯辰瞧見這情景,又見天空一片碧藍如洗,心里終于松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