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回到屋中后,仍覺得心里有一面小鼓在敲,連困意都少了許多。但打坐入定雖可暫時地振奮精神,覺還是要睡的。
他進屋看了一眼林巧,強迫自己收斂心神靠坐到門口入睡。足足十幾息之后,才終于睡著了。
一覺醒來,見門外天已黑了。他靠在墻上慢慢伸展發麻的手腳,覺得精氣神都補了回來。站起身走到院中看月亮,見還在西邊,該是睡了三個時辰左右。
他呵出一口寒氣,將爐灶中的悶火勾起,又添了幾把柴。走進里屋瞧見林巧仍在睡著,呼吸有些鼻音。她該的確只是受了涼。這種事用不著管、吃喝好,尋常人六七天也就痊愈了。林巧修行過,或許明天就能見好。
他看了一會她被窗縫中透進來的月光微微映亮的側臉,拿起瓦罐走到溪邊。先卸甲脫衣洗了個澡,又**地行了幾趟拳把自己晾干,而后打了一罐水走回來。
在路上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次沒有做噩夢。雖然之前猜測在噩夢中聽見的那些低語該是因自己乃是“北辰”,因而才會聽著模糊不清的祈愿,可他現在并不能將那些聲音聽得分明,也就成了折磨。
這次連一個夢都沒有,只覺得睡得尤其舒服。他在心里低嘆口氣,想不知是不是因為林巧。白天的時候看見她忙碌、聽她唱歌,就覺得心里很沉靜。也許靜了心,也就睡得好了吧。
他走回到破屋,先將水往灶臺上的三只碗里倒滿,便輕手輕腳地將洗好的薺菜添進罐中,又將狼腿肉撕成小條添進去,擱在灶上煮。等冒出騰騰熱氣,腿肉里的油脂也就被燉了出來,便先在灶邊溫著,又將在溪邊用魔刀割下的小石板放在火上。
待那石板也被燒得滾燙,又取些腿肉在上面擦了一層油,而后將鯽魚與河蝦放在石板上煎。等魚皮變得金黃、河蝦也泛紅,便灑些粗鹽,小心地翻了面。
他守在灶旁,瞧著火光、聽著油脂輕輕地噼啪作響,忽然想自己或許還可以隱姓埋名做個廚子,自創些菜品——譬如天雷燒雞之類。想到這兒,忍不住搖搖頭,笑了笑。
便聽到林巧說:“李大哥想起什么了?這么開心。”
李伯辰嚇了一跳,忙轉臉看,見林巧裹著大氅扶著門邊站著,臉上還有兩道壓出來的紅印,頭發也散亂著,睡眼惺忪。在競輝樓中見她時覺得優雅端莊,這時候借著火光,又覺得嬌俏明艷了。
自己難得這副模樣,倒叫她瞧見了。李伯辰訕訕道:“……倒也沒什么。”
又一指灶臺上的碗:“你用這些水洗漱吧……我溫著的。牙粉……哦,在馬身上的包袱里——”
“我去拿。”林巧一攏大氅走出去,在包袱里摸了摸,找著一個小竹筒,趕緊跑回來,“真冷!”
李伯辰笑笑:“一會喝點熱湯,就好了。”
他戴上鐵手套,將石板從火堆里端出來。又將兩塊干面餅掰成塊,泡進罐中的湯里。
林巧脫了大氅、挽了袖子要在另一邊的破灶上洗臉。李伯辰看了一眼,有些猶豫自己是否該回避——他倒是覺得無所謂,但不曉得李國的民間風俗是怎樣。
但聽見林巧說:“李大哥,能不能幫我攏一下頭發?”
她這樣落落大方,李伯辰便道:“好。”
他走到林巧身后,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長發攏起,握在掌中,林巧便俯了身用碗中的溫水慢慢洗臉。李伯辰看到她脖頸的曲線一路滑到雙肩,又瞧見小巧的耳垂,便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出去,轉開了臉。
過得片刻,林巧直起身子,道:“好了,李大哥。”
李伯辰忙放開頭發,走到灶臺邊。林巧便將頭上的珠翠、發簪取下,嗤啦一聲從羅裙邊撕了一縷布條,又用雙手將烏瀑似的長發攏了,高高挽了個馬尾,用布條一圈圈地纏起,側臉看李伯辰,道:“李大哥,我這個樣子跟你行走江湖,成不成?”
長發被扎起,側臉與修長的脖頸全露出來了。她臉上帶著笑意,眼神在火光中顯得迷離,卻又有幾分雀躍之情,真如一只從籠中脫困的雀兒。
李伯辰心中微微一痛,但只笑道:“這樣也很好看。”
林巧笑著轉過臉,將布帶系好、發釵簪上,裹了大氅把另三樣珠翠拿著走到院中放進馬背上的包裹里,道:“咱們到了下一個集鎮,可以找家解庫把這些典當了,我想能有個幾千錢——哈,李大哥,我以后是江湖兒女,自然也就用不著這些了,你不必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