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見他這模樣,心道,自己不想在這時候就去相認,常秋梧也是一樣的心思吧。一則,剛才進山的時候他把自己當成隋不休,說了許多話。此時該意識到那些話多有不妥了。
二則,他也得先回稟常休,好再確認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他們的那個“李伯辰”吧。
他便也對朱厚拱了拱手,道:“朱將軍,要沒什么事,我也先回去了。”
朱厚笑道:“好,李兄弟,有什么難處,盡管找我。”
李伯辰道了別,便按著刀柄,轉身走開了。
其實他背對朱厚時心中仍有些不安,是在提防他暴起發難的。但走出十幾步,只聽得朱厚又在大笑招呼那些圍攏過來鄉民,并沒有在意自己。而那些鄉民,也只顧著奉承朱厚。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想,要真與常家人相認了,往后怕是要麻煩。
他走到自家門前時,見院門開了一條縫,林巧探了半張臉出來。他只覺心中一松,快步走過去,道:“小蠻。”
林巧忙開了門將他讓進來,先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才道:“你這是……和人動手了?那些人是誰?”
李伯辰嘆了口氣:“都是麻煩事。”
回到院中林巧去給他燒了水,又叫他換下衣裳,拿帕子蘸了水給他擦背,李伯辰便將山中的事都慢慢給她說了。等說完,外面的聲音也沒了,該是朱厚離去了。
林巧又將帕子在水里絞了一遍遞給他,搬了張小凳坐在他對面,道:“他是這樣的人?我真沒想到。”
李伯辰一邊擦臉一邊道:“我也覺得古怪。這人——我暫且覺得他是為了常家人,故意容下我的吧——但能做到這個地步,從前怎么會只是個盜匪?”
林巧想了想,道:“其實也不足為奇。人要功成名就,不但得自己有本事,還得有時運。阿辰你現在還沒有名揚天下,不也是一時間沒遇到時運么?”
李伯辰忍不住笑了笑:“哈,這世上大概只有你這么高看我。這事先不提……我是覺得你昨天說對了。這個朱厚要在這兒這么受人愛戴,往后常家會怎么辦?”
“還有,我一直想不明白,常秋梧之前為什么會覺得我是隋不休。”
他擦完了臉,林巧接過帕子擱在水里,端起盆走開,道:“嗯……這個你該去問問他們。阿辰,你打算什么時候過去找他們說話?”
李伯辰想了想,邊穿衣裳邊道:“我也不知道,我本來就沒想好。小蠻,你想叫我去嗎?我們到這兒來,是為了看常家人有沒有事,現在知道他們沒事了。和朱厚也照了面,又知道他這人……唉,叫我殺他取而代之,我暫時下不了手。”
“你昨晚說叫我等等,那,到現在怎么辦?”
林巧端著水盆走進廚間,道:“那,要是你怎么做我都沒什么意見,那朱厚又真是個十惡不赦之人,你還會這樣為難嗎?”
李伯辰穿上衣裳走到堂中,見昨晚縫制的短褐已經做好了。他就隨手拿起摸了摸,又想了想,道:“我是覺得你昨天說的有道理。我這樣的身份,總不能東躲西藏一輩子。朱厚要真是個惡人,那我就沒什么好猶豫的了,自然除掉他。”
“至于我外公那里……他們真想叫我做個傀儡,怕也很難。我這人雖然脾氣不壞,但在軍中令行禁止是一回事,做個提線木偶又是另一回事。到時候真無可調和了,大不了一拍兩散,他們會比我急。”
林巧在廚間笑了一下:“你看,你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李伯辰將短褐放下走到堂屋門口,道:“要不是你,只怕我還得多想很多天——小蠻,你覺得朱厚果真不是好人?”
林巧也走過來,道:“我也不知道……往后再想吧。”
又笑道:“阿辰,我晌午想吃雞蛋羹,想吃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