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那個孫差跑去朱厚那里,說小蠻生得貌美。自己見了朱厚之后,他說要將那孫差的腦袋送過來。可該沒等他取那人的頭顱,就被小蠻“殺死”了。那,孫差該還活著、或許不知道朱厚已將他的腦袋許出去了。
若無私仇,白天聽到的那些話,該不至于那樣惡毒怨憤的。
得探一探。
常秋梧告訴他那五十多個兵的住址、姓名的時候,其實是給他看了孟家屯的黃冊。他記得屯子里姓孫的只有三戶,一戶戶主已不在了,只剩孤兒寡母,另一戶的戶主六十來歲,無兒無女,那剩下那一戶,該就是當日的“孫差”。
孫差名叫孫繼隆,三十四歲,是個鰥夫,朱厚未來之前賃了孟家的田種,后來做了“公差”,便吃起軍糧了。孟娘子說有些人懷念朱厚在的時候,倒也對得上。
孫繼隆住在集鎮北邊一道土坎上的一間茅草頂土墻屋中,屋前有個用木籬圈起的小院,看著也算不錯。李伯辰借著夜色來到土坎下坐定,陰靈出竅。
他穿過墻壁到了屋里,正瞧見孫繼隆。屋中沒點燈,孫繼隆穿著黑衣,正在擦一把刀,一邊擦,一邊抻著脖子看不遠處另一戶人家。
等將刀兩面都擦了一遍,那戶人家也熄了燈。孫繼隆便把刀入鞘插在腰間,提起身邊一個黑布包裹,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走出去。
李伯辰意識到自己找對了人。
他便重附回肉身,在孫繼隆身后遠遠地跟著,從他家一直向北,走入草甸中。孫繼隆不是修行人,雖說盡量想不弄出什么動靜,可也引得荒草起伏,仿佛有野獸在其中穿行。李伯辰就這樣綴著,隨他一直走到草甸邊緣。
此地與上次和常秋梧同去的山谷之間還隔著約一里地,只有些稀疏的林木。但如今可見半空中泛著些柔光,仿佛有淡淡的霧氣。再往上瞧,則可見五彩斑斕的幻影——這里是隋不休設置的那陣法的邊緣。
陣外有玄菟城的鎮兵。一千人自然不可能將外面守得鐵桶一般,便也分了三個營,彼此之間有軍卒巡視,甚至還立起了木箭樓。可即便這樣,一個人要趁著夜色偷偷越過去,也并非不可能。
孫繼隆在草甸邊觀瞧了一會兒,待一隊巡兵遠遠走過去、又了起了風,便伏低身子、按著腰刀,一溜小跑地在草木間穿行。
李伯辰本以為會有人來陣外與他接頭,卻沒料到他竟走出去了。隋不休這陣法該是可以出,但不可以進,這人難道不打算回來了么?
他來不及多想,便也尾隨孫繼隆走了出去。但在經過那片草甸邊緣的時候,愣了愣——之前他被常秋梧迎進屯中,是能夠感受到陣法的存在的。可如今從這兒走出去,那陣卻好像沒了。
李伯辰心中一驚,忙往左右走了幾步試一試,意識到這里該是個只容一人進出的“缺口”,好比無形的城墻上被掏了個洞。
誰做的?該不是玄菟城的鎮軍。他們遠處的大營并無什么聲息,若想要偷襲,該已在調動了。那么,這缺口如此之小,孫繼隆該不是偶然間找到的,那是朱厚么?
他不該有這樣的本事的……這人真是愈發古怪了。
他屏息凝神,忙趕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慢慢穿過這片曠野,瞧見山谷口。
孫繼隆似乎松了口氣,將腰直起,大步跑進谷中,李伯辰便也跟上。這山谷他之前來過一次,對地形算是有些印象的。可如今一進谷,立時覺得有些不對勁。
原來是有一條小河從谷中流出,繞進草甸里的。那河淺淺地鋪著,能瞧見底下的魚蝦砂石,較深些的地方,也不過剛剛沒了人腰。但此時看谷中的河,卻愈發寬了,且似乎深不見底。河水滾滾向谷外流出,竟有些奔騰洶涌的勢頭。
李伯辰忍不住向身后看了看,卻發現月亮不知何時被濃云籠住了,大地漆黑一片,瞧不出河水流向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