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此人與朱厚一般,都是養氣、甚至龍虎境,李伯辰或許還覺得戰陣之上不是講情面的地方、情有可原。但他已是靈照,縱使赤手空拳,擊殺朱厚也易如反掌。如今卻來了這一出,實在叫人大為不齒。
朱厚一見他應了一聲便直沖過來,立時打馬就逃。他只有一條手臂,此前持槍交戰的時候,是只憑著腿力夾著馬腹的。如今沒了槍,就用手去拉著韁繩。但縱使如此,馬只跑了幾步,他就從馬背上掉了下去。
李伯辰心道,看來他剛才只受了魏宗山一擊,就傷得不輕。從前自己是靈悟境的時候,李定曾說自己的力氣可以媲美龍虎境了。如今自己已是養氣境的巔峰,不知道相比魏宗山的力氣如何?
那邊朱厚落了地,魏宗山臉上笑意卻愈盛,策馬過去,一戟戳了下去。朱厚忙在地上一滾,避開了。口中大喝:“兄弟們一起上!咱們有真君庇佑!”
魏宗山聞言哈哈大笑,又玩弄似地再往地上一刺,道:“真君?怕是邪靈!”
又喝道:“全軍出擊!”
聽著各自主將的號令,數百人立時再次絞殺到一處。但這回已無李伯辰的陰兵相助,魏宗山又將朱厚打落馬下,隋軍士氣高漲。兩波人潮一相撞,匪軍即刻落了下風。他們雖還有余勇,但也只是憑著一腔血氣罷了,并不十分懂得進退配合,眨眼之間就被隋軍突入陣中,漸漸被分割開來。
常秋梧見此情景,忙道:“君侯,你要實在想奪車,那就趁現在吧!”
李伯辰曉得朱厚這話不假。此時營中大多隋軍都出戰了,且瞧著即將獲勝,也許會放松警惕。朱厚這些兵馬至多能再撐一刻鐘,隨后就要顯露敗相,此時去奪車,也有極大把握。
但他瞧著朱厚在亂軍中左突右閃地周旋著、魏宗山策馬閑庭信步般地一戟一人、緩慢逼近的模樣,心中卻又動了動。他實在說不出什么感覺,但只是覺得,時機還未到。
但他也知道,憑“感覺”做決斷,實乃戰場大忌。便輕出一口氣,正要開口,卻見魏宗山已逼到朱厚近前。朱厚在大喊大叫,但原野之上殺聲沖天,李伯辰是聽不清的。可覺得他或許喊的是“真君救我”之類。
魏宗山微微一笑,一戟刺入朱厚腹中,將他釘在地上。朱厚吃痛,雙手一揚,指尖泛起白光,似是使了一記術法。但白光射在魏宗山的甲胄下,登時散了。
魏宗山又將大戟一絞,朱厚雙目圓睜,不動了。魏宗山盯著他瞧了瞧,隨手擊飛一個身旁的匪兵,將戟一提、低嘆口氣,似乎一時間索然無味,也不理會正在混站的隋、匪軍了,拖著大戟便往營寨那邊走去。
但他只走出四五步,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忽然停住腳,猛地轉臉往身后看去——
只見朱厚又站了起來。
他肚子上有個巨大的豁口,腸子都流出一半。但此時雙目盡赤,身子挺得像一桿大槍一樣直。站起的也不單是他,還有在戰陣之上的那些尸首。但這時雙方混戰一處,活人的身上也都是血肉,若非李伯辰在旁觀,也是難覺察異常的。
緊接著,周遭的黑暗中忽然響起叫人頭皮發麻的嘶吼。李伯辰一聽便曉得,正是此前那些妖物的。兩三百的妖物,死了一半還多,原本都做鳥獸散了。可如今竟又重聚了回來,眨眼之間便從荒草叢中躥出,直撲戰團。
這些妖物原本僅憑本能行事,可如今卻像是有了統一的指揮,竟懂得配合進退了。那些大妖身邊環繞著小妖,力大體壯的奔行在前,輕便靈巧的則被掩在后方,一入人群,竟也不是不分敵我地廝殺,而只攻隋軍。
突逢異變,隋軍一下亂了陣腳。待又發現倒地的同袍竟也死而復生、揮刀相向,更是慌亂一片。
魏宗山大步奔至朱厚面前,挺戟便刺,可朱厚此時靈活得像一只猴子,往后一縱,便躍入人群中了。以魏宗山的修為,其實對付這些妖物、死人也不在話下。但他卻未大殺四方,只一邊將身周妖物擊退,一邊大聲呼喝,似乎是在下令撤兵。
稍后又一挺胸膛,戟尖再散出白光,聲音也仿若雷霆:“此地靈神!你當真要干預生人之事!?不怕天殛嗎!?”
聽著他這一聲喝,李伯辰頓覺頭腦一片通明,立時想明白朱厚身上的古怪是什么了——
是山君!
他立時陰靈出竅,往那些尸首身上看。只見戰場之上游蕩的陰靈全沒了,倒是每具尸首上都泛著幽幽的綠光,該是陰靈附在上面了。
能號令這些妖物、陰靈的,自然是此地山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