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短褐放下,又看擱在一旁的頭盔。白天的時候周盤獻了這盔,他一直都沒得空細瞧,只是走到哪里就帶到哪里。剛才擱在桌邊,差點把它也給忘了。李伯辰心道,是我這些天事情太多,記性不如從前了么?
此時這盔拿在手里,才發覺頓項甲片之外的那些黑毛其實十分堅硬,如同鋼刷一般。他捻起一根細細地瞧,又覺得不是鐵或鋼,而該的確是什么動物的皮毛。
那天晚上遠看這頭盔,只覺盔甲很亮,此時細瞧,其實能發覺上面有些劃痕,比較深刻的一道,已能瞧見其中的材質了。李伯辰擎起符火燈湊近照了照,發現那劃痕里竟是極細極密的小孔,仿佛是木質的。
他將曜侯抽出來,試著在頭盔一角用刀尖劃了一下,卻一點印子都沒留下。
李伯辰愣了愣——這是什么木頭,這樣硬?自己在那一界養的朽木,似乎也比不上它。他此前只道這東西能夠馭使秘境中的地氣,覺得是件寶物,可如今這么一細看,漸覺可能更加不同尋常。
他再細細端詳一番,又覺得這頭盔有點兒眼熟,便試著皺眉細想。足足花了一刻鐘的功夫,終于記起在哪里見過了。
倒不是見這頂盔,而是見過類似的。
在無量城時,他曾進過裴錦的書房,見到墻壁上掛了一幅武將的畫像。那武將頭上戴的盔頭和眼前這頂的形制很像,都是頓項之外覆了一層鬃毛。但那武將的盔更加華麗一些,掐了金銀絲,鬃毛也是火紅色,幾乎垂到肩上。
其實畫像上的鎧甲形制也很怪,倒與自己的黑甲有些類似,不過也是更加華麗,還覆了披風、罩袍一類,叫畫上的人顯格外高大雄壯,仿佛神將。
他當時好奇問了一嘴,裴錦說那是他家第一代祖宗的畫像。這個“第一代祖宗”,指的是上古先神時代的一位先祖。
“先神時代”,李伯辰是曉得的。從前應慨對他說,起初天地之間衍生萬物,又有了許多的運勢。一些陰靈偶然與運勢融合,就成了先天靈神。六帝君、三魔君,乃至許多別的神、魔、秘靈,都是在那時候誕生的。有別于后來通過修行成為靈神的,這些被稱作先天靈神。
先神時代,所指的就是這個時期。沒人能說得清這個時期持續了多久,有說數千年的,也有說上萬年的。
自六帝君建立幽冥之后,人世間才有了信史,打那到如今,也已經七千多年了——這頭盔難不成是這樣的古物!?
李伯辰想到此處,心中更加好奇,便將頭盔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又戴在頭上試了試。這東西一貼身,頓覺神清氣爽,周遭的聲音也變得格外清晰,的確是寶物。
他起身在地上走了幾個來回又坐回到床上,又琢磨起這頭盔的事情來。但想了一氣才發覺頭盔不在手邊了,趕忙站起身四下里尋找,但哪兒都瞧不見。
他急得額頭出了汗,便抬手去擦汗,這才意識到頭盔還被自己頂在腦袋上。他忙取了下來,又愣一會兒,心中已十分篤定一件事——
今天自己、其他人對這盔的反應都不對勁。
從常宅走出來到回到家中,他手里一直拎著這東西。可沒任何人多看一眼,也沒任何人多問一句。即便是自己,也等到夜深人靜手邊無事可做,才記起來。
可當夜在秘境里瞧見朱厚戴著它的時候,自己心里可是極為歡喜的。依平時的脾氣,一入手非得好好把玩一番不可。
他想到此處,心中又忽生一個念頭——
這玩意,會不會也和那朽木、和自己打算做的那些盔甲一樣,是在某一界被“養”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