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道:“做肉食?”
諾雅道:“做工。不過如果做不了了,就是肉食了。”
李伯辰心中涌起一陣不適感。要是僅聽她說話,還覺得這個羅剎有那么一點天真爛漫的意思。可一旦她提起“肉食”兩個詞,便是在提醒李伯辰,這個羅剎不但對自己淪為他人食物這種事不以為意,更似乎對吃“人”這種事習以為常。
這或許是魔國、羅剎的習俗使然,但她歸根結底還是一個食人者——萬不可被她的外表和此時表現出來的性情所迷惑。
他便道:“你變成了奴隸,是因為羅旬天死了,你的家族失勢了嗎?現在羅剎的王是誰?”
“是啻勒天了。”諾雅說,“侍奉家族都依附于天王,我們以前把啻勒天家族里的很多拿來做了肉食,所他們也拿我們做肉食了。你到底什么時候問我怎么報恩呢?和你說話太累了,我打算和你少說點兒話。可以歇歇嗎?和你說話累,我走得也要累死了,我已經五天沒吃過東西了。”
這時他們已經走出了那片枯死的樹林,進入兩個須彌人祭司統御范圍之外的尋常森林中。諾雅說她累,李伯辰也覺得該歇歇了。從昨夜到現在他幾乎滴水未進,也沒吃過什么東西,其間與妖獸斗了很久,剛才殺祭司時又傾盡全力,現在的確覺得體內靈力枯竭、手腳的肌肉都有些發顫。
要一直是這種狀態,再遇到強敵可就麻煩了。他便道:“好吧。”
再往前走出一段,找到一株斜臥著的大樹,樹下有潺潺的溪流。李伯辰就跳到樹上,好從這里看清周遭的情況。又道:“我們就在這里歇一歇。”
他手掌一轉,取出三個黑乎乎的丸子,將其中一個拋給羅剎女,道:“你餓的話,吃這個。”
這是他留在那一界中的行軍丹。尋常男子吃一顆,一天也就飽了。
諾雅伸手接了,看了又看,放進嘴里嚼。可嚼了幾口一下子吐出來,皺著眉說:“這是什么東西?”
李伯辰道:“味道不是很好,但是小麥粉做的,很頂飽。”
諾雅愣了一會兒,瞪大眼睛又把李伯辰打量一番,道:“哦,我記起來了。族里的人教我李國話的時候還說,你們人會是吃草的——你真的會吃草?吃這種東西?你吃給我看看。”
羅剎只吃肉的么?是因為那邊蔬菜不好產出吃不到,還是真的吃不了?這事從前倒是沒留意過。
那行軍丸里靈氣充裕,不但管飽還能補充靈力。但她不吃,也就是無福消受了。李伯辰搖了搖頭,往自己嘴里丟了一顆。
羅剎女竟然真在樹下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看他,待見他咽下去了,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仿佛他剛才吃的是屎,道:“太怪了。太惡心了。”
她一邊搖頭一邊盤腿坐在地上,將裝著同類尸塊的網兜也擱下了。李伯辰看了看,道:“你要埋的話,不要在這里埋。這里有水源,往后很快就會被別的動物扒出來的。”
諾雅又仰起臉瞥了他一眼,臉上很疑惑。口中不知嘟囔了些什么,在尸塊中翻了翻,撿著一截小臂,在溪水里涮了涮,就吃起來。
李伯辰見此情景身上一麻,隔了一會兒才喝道:“你做什么!?”
諾雅轉臉看他,想了一想,道:“你也要嗎?可你想好了,我的肉食要是給你吃了,我的恩就報了一半了。”
徐城一直沒有說話。到這時才開口道:“李將軍,這沒什么稀奇的。你看她收攏尸塊的時候沒想到么?要是沒想到,你就得快點兒適應起來了。魔國人,和我們可很不同。你之前和她說話,不會真把她當成是人一樣的吧。”
李伯辰愣了一會兒,才慢慢嘆了口氣,道:“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現在他明白,為什么諾雅對自己說的話不明白了。就像他現在也不能明白諾雅所做的這些事一樣。的確該是“羅剎”,而非“羅剎人”的——至少在當涂山的那一邊。
諾雅的咀嚼聲持續了很久。李伯辰聽得心里一陣一陣發麻,雖然知道樹下的羅剎女絕非自己的對手,可還覺得,仿佛有個恐怖的怪物就坐在那里。
有些人餓極了,也會吃人,但不會像她這樣習以為常、理所應當——而整個魔國似乎都是如此!現在再看徐城,忽然覺得連他都變得慈眉善目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