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又道:“別說他們,就連我——將軍,現在我和你說話都是強撐的。一個月沒怎么吃東西,原本都靠一個念頭吊著命。現在那個念頭沒啦,我連說話的力氣也都沒了。”
他一邊說,就真的一邊慢慢躺了下來,閉上眼:“看到將軍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要是你也認了命,咱們就一塊兒在這等死吧。要是你還能想出什么法子——要是能叫得起來幾個人——再叫我吧。”
戈玄白看著身邊這張快瘦成骷髏的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沉默片刻,將手里還剩下的大半個血塊往丁敏唇上放:“你也吃點吧。”
丁敏閉著嘴和眼,嗚嗚地說:“算了,還是你吃吧。萬一你吃飽了,又想出了什么好法子呢。叫我躺著就好——我躺著,省點兒力氣和生氣。”
戈玄白苦笑一下,隨即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他慢慢地長出幾口氣,才想:事到如今,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他心中生出一個念頭:與其這樣慢慢餓死或者被羅剎吃掉,不如先自我了斷吧。至少在最后一刻還算體面。
這時候他聽見頭上一陣鏘然之聲。聽這聲音,該是個戴甲的羅剎走了過來。這半地窖約有半人深,再往上則是以原木圍成的一丈多高的立墻。原木之間的縫隙頗大,雖不能叫人鉆出去,但探進來一只胳膊、半張臉卻是沒問題。墻外便常有羅剎來來去去巡視呼喝,有時還向窖中排泄取樂。
腳步聲在他頭邊停住了。戈玄白小心地轉動眼球往斜上方瞥過去,隨后打算強撐身子站起來換一個地方靠著。這樣的溫度,要被羅剎尿在身上,很快就會被凍死的。
其實即便今天活了,明天大概也會被凍死。他只不過不想死時身上有這些畜生的腌臜氣。
但剛要動作,便聽耳畔傳來一個聲音:“你是戈將軍?”
是那個羅剎在說話。哦,到底發現我是這里的主官了么?戈玄白這一會兒竟然覺得有些如釋重負。也罷,那就——等等。這羅剎說的是隋國話!?
戈玄白一下子轉了臉。這叫他登時一陣天旋地轉,痛苦地干嘔起來。他忙將舌尖咬破、精神一振,痙攣似地斜著眼去看那羅剎。
穿著黑甲,和自己一樣的絡腮胡,但太陽穴更后方生了一對黑色的角,瞳仁有些微微發紅——剛才是他在說話!?
躺在地上的丁敏似乎也聽著這聲音,眼睛猛地一睜,便要坐起身。這時那羅剎又低喝:“別動。不要引人注意。”
丁敏愣了愣,又將眼睛閉上了,但胸膛開始劇烈起伏。
戈玄白將頭靠在土壁上,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擂鼓,道:“你是什么人!?”
“李伯辰。還記得么?無量城李伯辰。”
戈玄白張了張嘴,又努力側臉將那羅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他的確記起來了。這張臉很英俊,幾年前同此人打交道的時候,就因這相貌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
“李將軍?你怎么長了角!?”
“障眼法。長話短說,要是這營里的羅剎和妖獸內斗亂起來,你們能不能再帶人往外沖一次?”
戈玄白愣了愣:“這怎么可能?”
李伯辰道:“我只問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