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者死。”他開口說道。聲音與戈玄白此前聽過的完全不同,仿佛靈神借他之口說話。
然后他又盤膝坐了下來,再次合上眼睛——在他身前,另一個魔神現了形。只不過現在這魔神只有一人大小了,不復之前的百丈法身。但它此時看起來卻比大時更加猙獰可怖,因為戈玄白看它的時候,發現它那張臉竟是自己的!
只看這一眼,他立即覺得自己的陰靈仿佛都被魔神的那張臉吸了過去。恐懼、絕望、悔恨、暴虐,這些可怕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浮上心頭,只一個呼吸的功夫,他就將掌中的長槍握了又握,一會兒想自盡于此,一會兒又想大殺四方——哪怕殺的是身邊的自己人……只要見血就好!
但下一刻,一種凌厲又威嚴的氣息忽然從天而降,一下子將他心中這種種戾氣蕩滌一空,唯余一種肅殺凜冽之感。戈玄白打了一個哆嗦,整個人清醒過來,再看那魔神的面孔,已不是自己了。
這就是魔神威能么……李伯辰還在和那東西斗法?還沒打完!?
但他現在已沒有過去幫忙的念頭了,這該是靈神之爭……現在這個李伯辰絕不是自己當初在無量城認識的那個了。他眼下能做的盡責之事就是帶這些同袍逃離此地……往北邊的地堡走!
他便又連聲呼喝“向北走”,與丁敏沖入人群之中。但奔行出十幾步,丁敏忽然道:“不對。”
戈玄白同兩個兵合力以長槍捅翻了一個昏頭昏腦沖過來的羅剎,道:“怎么?”
“你看到他的本事了。”丁敏一邊快跑一邊低聲道,“他現在這么大的神通,之前又何必躲躲藏藏和那幾個羅剎打得那么吃力?又何必叫我們往北邊走躲去地堡里?他什么不直接把東邊羅剎守著的關口劈開?對現在的他來說就是一刀的事!”
戈玄白一愣,又皺起眉,低喝道:“丁將軍,事到如今你還覺得他別有用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丁敏也像他一樣高聲呼喝,將身邊幾隊士兵再成陣型頂住旁邊零星羅剎的進攻,才又道,“我是說,或許是因為他現在這種狀態,堅持不了多久。所以我還是要帶一些人往東去,去沖關口。要是他死了,我們都去了北邊地堡,又能堅持多久?”
戈玄白一時間怒氣攻心:“你!你真是——”
“忘恩負義么?”丁敏低而快速地說,“恰恰相反。戈將軍我們之前說過,他這樣本領的人來這邊,十有八九是在山那邊待不下去了。他之前對我們說要是我們逃出去了,又只求讓那邊的人知道是他救了我們——他是想要洗刷點什么吧?可要是我們都往北邊去了,這里發生的事情誰知道?”
“所以我們該分兩路。你想要往北去,就往北去,但我要帶人往東去。無論我們誰活下來,都可以叫人知道這里的事是怎么回事——戈將軍,他現在可能是在和魔神斗法,也可能是為了叫我們突圍就攔在那里,要是我們都死了叫如此慷慨壯舉被埋沒在雪原,才是忘恩負義吧?”
戈玄白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他這話,可又覺得說得有道理。他抖去長槍上的羅剎血肉轉臉往回看,正看到李伯辰已再次睜開了眼睛。他的表情很平靜,看起來對付那個似乎是被困住了的魔神并不吃力。但這平靜叫人覺得有些畏懼——其中透露著一種超然而冷漠的意味。而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眼中的電光,還是因為他身上的氣勢。
他想了想,低聲道:“好吧,你本來也不是我的部屬,你甚至也不是李國軍人。那我們分開走——但不要忘了你說過的話。無論我們哪一方,人都未必會死光的。”
丁敏笑了一下:“沒人能吞得下這功勞。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