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燾卻是戰戰兢兢的,不停地給吳直敬酒,因為身彌島一戰自己作為副將是沒有資格上達天聽的,但作為總兵官的黃龍可以,鎮守太監自然也可以,張燾一向與黃龍交好,他肯定會為自己說話,不過一向愛挑毛病的吳直就不一定了。
至于眼前這位在剛剛過去的大戰事實上最大的功臣,雖然一身大明武將袍服打扮,不過還是一個“邊荒蠻夷”的尼堪,張燾雖然嘴上客氣,心里并沒有過多接納的想法。
聽到尼堪相詢,他猶豫半晌才回道:“回稟寧北將軍,末將本來是輸送一批火器到東江鎮來的,沒想到……”
尼堪心里了然,又想到一事,他舉起了酒杯,“將軍,聽說您曾經是從李之藻李大人,向他學習過泰西之學,能否詳細說一說?”
眼下的座位布置是,尼堪位居正中,他的左側是吳直,右側是黃龍,吳直的左側是沈世奎,黃龍的右側是張燾,兩個小輩黃蜚、沈志祥坐在下首。
尼堪不顧身邊的吳直和黃龍,直接同張燾說話,早就惹得兩人不滿,不過中間隔著的是黃龍,他雖然貪財好色,心里卻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對救了自己一命的尼堪更是敬重有加,不過吳直卻不同了。
“哼!”
只見吳直重重哼了一聲。
尼堪一見,趕緊舉著杯子說道:“吳大人,來,本汗再敬你一杯!”
與其他人不同,來自后世的尼堪并沒有絲毫瞧不起太監的意思,反而由于熟知歷史,他對這些鎮守太監的好感還遠遠多過那些個士大夫,故此,他并沒有說什么“吳公公”之類的。
雖然“公公”是皇宮以外的人對大小太監的尊稱,不過在吳直心里,終究是“大人”來的暢快一些。
吳直立馬眉開眼笑。
他以前在大同做過監軍,深知時下明軍的戰力。皮島一戰,至少拿下了三千個“真韃子”的首級,這在大明的歷史上可是破天荒頭一遭,說是“驚天巨功”也不為過,但眼下明擺著最大的功臣就是眼前這位“蠻夷”。
吳直已經在鎮守太監的位子上做膩了,在外邊做鎮守太監,雖然威風,又有大把的錢財可撈,終究還是有些擔驚受怕,何況還是在這遠離大明的東江鎮。
嘿嘿,有了這三千貨真價實的建奴首級,自己至少有“襄贊籌劃之功”,若是眼下這位蠻夷同意的話,還能添上幾筆“身先士卒,親斬韃奴數人”,此后再運作一番,皇上龍顏大悅之下沒準能將自己調回京城坐上真正的司禮監秉筆,抑或能提督東廠、九門、京營戎政之一。
那才是太監的頂峰。
“吳大人,在下平素喜好火器,正好張將軍也是個中之人,您看……”
他這是在給張燾說話,吳直心里也明白,眼前此人曾經多次大敗建奴,雖然名義上是大明的寧北將軍、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實際上是一個完全不亞于建奴、韃奴的存在,若是惹惱了他,與建奴、韃奴合流,大明便是雪上加霜了。
故此,吳直可以不搭理黃龍、沈世奎,更是可以不給身為降將的張燾好臉色看,不過對于這位戰力強橫的索倫人大汗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正在琢磨尼堪的用意,沒想到尼堪卻繼續說道:“諸位,此次大敗建奴,奴兒干都司雖有些微末功勞,不過終究還是東江鎮諸位大人居功至偉”
吳直、黃龍、沈世奎心里一凜,他們幾個今晚的重頭戲便是與尼堪商議首級的事,沒想到他自己卻先說開了。
“呵呵,本汗在建奴、韃奴之北,原本與各位不搭杠,不過在大明邊境附近以及捕魚兒海附近,本汗先后與建奴、韃奴兩次大戰之后,建奴元氣大傷,出于補充丁口的考慮,皇太極已經將長白山以東的水韃韃捕捉一空,本汗正好趁虛而入”
“如此一來,就與諸位隔著朝鮮相望了”
“恰好碰到東江鎮遭受建奴攻擊,本汗乃大明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見到同仁受難豈有不援救的,至于首級什么的本汗著實不放在心上,不過……”
三人趕緊都豎起了耳朵,三千首級,至少有兩千五百多是由眼前這位的部下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