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邁動著機械的步子,從一盞路燈的光芒下穿行到另一盞路燈的光芒下,在遙遠的燈光之間一片漆黑的小巷之中前進,黯淡的燈光落在他長長的斗篷上,顯得時明時暗。
他穿過那些方鸻叫不出名字的小巷,一條又一條,從一個路口到另一個路口,步履僵硬,但毫不遲疑。男人好像總可以避開那些繁華的街道,有時候僅僅只隔了一排建筑,在街口與一隊身著黑白戰袍的巡邏的騎士交錯而過,小巷內與外面猶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側遁入黑暗之中,而一側燈火輝煌。
他只在那里停了一次,等巡邏的騎士遠遠地離開,然后轉向與他們相背而行,又進入另一條更深的小巷之中,穿過階梯,陳舊的廊橋,小巷變得越來越狹窄,周圍的建筑鱗次櫛比,陡峭的屋檐像是一支支伸向夜空的獠牙。
一只發條妖精嗡嗡飛在夜空中,振翅的聲音并不大,當這個黃銅的小球從窗邊一掠而過,甚至驚不醒那些已沉入夢鄉之中的人。
男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著,對于身后的事情毫無察覺,方鸻不知道在背后控制這一切的人是不是通過自己的法術察覺到周遭的動靜,但從那個市民的反應來看,似乎不能。
男人的行動像是早已設定好的程序,在什么地方停留,在什么地方等待。方鸻試了幾次,縱使他不跟上去,那個帶路的人也會在指定的時間離開,每一次都分毫不差。
對方一定不是第一天演練這一切,但七海旅團抵達這里不過才兩天,對方一定在這一天之前反復練習過好多次,這段時間也許有許多不同的人曾經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走過。
但如此大費周章,目的又是什么呢?
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男子的步子終于漸漸慢了下來,似乎到了地方。
但那只是一條灰暗的小巷,周圍的門窗緊閉著,看不出任何異常。一只黑貓蹲在窗臺上,眼睛散發著幽綠的光芒,當男人進入小巷之時,它發出‘哇’一聲尖利的叫聲從窗臺上跳下來,落在一只廢棄的木桶上,回頭看著這個方向。
片刻之后,它再跳下木桶,三兩下消失不見。
正是這個時候,隔壁一條街道上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哨音,方鸻白晝時聽過那些騎士吹著銅哨抓捕嫌犯的聲音,與這個聲音一模一樣。他下意識向那個方向回過頭去,卻發現隔了一條街夜空中正升騰起金色的火焰,濃煙滾滾。
“失火了?”方鸻心下一怔。
不過他只看了片刻,馬上轉過身來,將注意力重新回轉到眼下的事情上。他并不關心那些騎士在干什么,關鍵是不要跟丟了,這才是現下最為重要的。
只是他回過頭,向風鏡內一看,卻一下子呆在原地,心中不由大吃一驚——只見發條妖精的視野之中空空蕩蕩,那個男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由于來之前就考慮過各種可能性,甚至也不是沒想過這可能是一個陷阱,因此方鸻倒是馬上冷靜了下來,對于當下的狀況先在心中排除掉幾個明顯不可能的選項。
首先會不會是自己之前分神的當口,和目標走失了?但自己走神回頭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就算那男人保持之前的速度,以其僵硬的步子也不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從這條小巷中走出去。
那么會不會是他進了某扇門后?這倒是一個可能性,可既然對方邀請自己過來,發現沒有人跟過來,至少也得出來看看吧?然而昏暗的小巷內靜悄悄一片,除了隔了一個街區尖利的哨音此起彼伏之外,這里與先前并無任何變化。
不過發條妖精與之前那個男人隔著相當一段距離,而他在后面又與自己的發條妖精保持著相當的距離,因此方鸻一時間倒并不慮自己會被發現。他馬上抬起手套來,讓發條妖精迅速向上攀升,想從更高的高度,看看之前究竟發生了什么。
但發條妖精的視野越升越高,四周星羅棋布的小巷之中仍舊看不到目標的影子,甚至在沉沉的夜色下,這些偏僻的小巷之中連個行人都罕見。
他將發條妖精的視野抬了起來,判斷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他先前跟著那個人走了差不多有半個鐘頭,此刻差不多已經到了小鎮十分偏西的方向。透過發條妖精的俯瞰,甚至可以看到鎮外圍的矮石墻,與夜色中茫茫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