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老頭兒走了過來,正是老廣頭。
倆老人是親家,平日里天氣好,他們都會在這小鋪子里坐一張小桌,四兩小酒,兩盤小菜,喝著聊著過一個下午。
老廣頭的長子本就爭氣,二兒子如今在宮內做到了御乾宮副都統的位置,不算大富大貴,但也勉強算是躋身進了小官宦之家的序列,沒壓力了,就得閑,余生可以自在瀟灑地過了。
老何頭比老廣頭更瀟灑一些,
親閨女是皇后,親外孫是太子,如今兒子早就成了親,兒子都能走路喊爺爺了,也是得閑得很。
倆老人坐下,碧荷上了酒和小菜。
老廣頭先和老何頭碰了杯,抿了一口酒,
道;
“本以為老弟你今日不會來的,老多人都去城東去看平西王爺入京了。陛下讓太子爺代替圣駕去城西迎接。”
老何頭笑笑,道;“我就不去湊什么熱鬧了。”
“是,這熱鬧不湊也罷,反正又擠不進去,倒不如坐在這里喝著小酒自在。”
“嗯,不過,老哥你說,這平西王爺為何忽然要入京啊?”
“這可不好說,不好說啊。”老廣頭沉吟著。
老何頭問道;“我可是聽說,這次進京,平西王爺可未曾帶兵,前兩年平西王爺入京時,身邊可是有一萬靖南軍鐵騎的。”
“哈,老弟啊,這你可就不懂了吧,平西王在晉東麾下鐵騎何止十萬,這十萬兵馬可是實打實的精銳。
它是在晉東,還是在京城下,又有什么區別?
只要它在,它就是平西王爺最好的護身符!”
京城小民,最喜聊的就是這等朝堂軍國大事,分析起來,還頭頭是道。
“哦,原來是這樣。”老何頭恍然大悟。
他接受這些信息,大部分還是打老廣頭那里來的,畢竟,他總不可能去問他女婿國家大事。
“唉,有人說,平西王此番進京,是為了還去年陛下東巡的人情的,是平西王爺識時務向朝廷低頭來了。”
“這挺好,王爺還是咱大燕的王爺,有王爺在,咱心里頭就有底氣。”老何頭說道。
“可不是嘛,現如今啊,這平西王就是咱大燕的定海神針,咱大燕名將其實有不少,但像平西王這般往哪兒一坐就能立馬穩定人心三軍效力的,你還真找不出來第二個。”
“那是,那是。”
“但我還聽說,國子監的一幫學生,紛紛上書,大概意思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將平西王……”
老廣頭說著的話,輕輕揮舞了一下手。
“啥!”
老何頭嚇了一跳,
“要殺王爺?”
老廣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動作太多余了,
馬上擺手道;
“哪兒能吶,哪兒能吶,那幫學生集體請愿,意思是希望平西王能夠轉王府至京城,入內閣。
還說了,平西王才高八斗,乃是連乾國文圣都贊嘆的文壇奇才,他們愿意請平西王爺來做他們的山長。”
這事兒不算秘密,因為國子監的學生們前些日子起就開始串聯和集會了,國子監的監正,更是主動提出了這個建議,他來退位讓賢,總之,鬧出的動靜很大。
不過,這里頭必然是有更高層的授意。
雖說朝廷很多大臣都認為晉東的存在,尤其是這一國兩法,長久下去,必然會造成大燕分裂,實在是非國家之福。
但他們也不傻,不會鼓搗著行那種極端之事,且不提那晉東忠誠于平西王的十多萬鐵騎,一個出身黔首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的軍功王爺就這樣被你們引到京城撲殺了,你讓大燕軍方怎么想?
就算是要炮烙罪名,也不該這般極端;
現成的例子就有,當年乾國的刺面相公,西軍創始人,兵權在握,人心在握,也是先榮升進樞密院成為當朝相公后再被下獄的,得有這個緩沖和流程。
至于說平西王爺嘛……這些忠誠于大燕的大臣們倒是沒想著卸磨殺驢,他們沒乾人那般短視,只要平西王能夠離開封地入京住下,他們甚至愿意讓出自己的權力給王爺。
先帝爺在位時曾肅清過朝堂很多次,
新君上位的這兩年也很是提拔了不少任事的官員,
所以此時大燕朝堂還是比較清明的,用乾人的話來說,那是真的“眾正盈朝”。
大家也都是為國在著想,也希望平西王爺本人能夠識趣兒一點,大家和和睦睦地把國家未來可能會出現的隱患給解決掉。
哪怕讓平西王爺直接當內閣首輔,大家伙也是認同的。
“這大人們考慮的事兒,多得很。”老廣頭只能這般說道,“但按道理來講,野人那邊也馴服了,楚人那邊也不敢造次了,我倒是覺得,平西王爺他老人家,倒是可以到京城里來住住。
日后再真有戰事,他老人家還能再出山嘛。”
老廣頭是宗室,立場角度天然會維護姬家天下安穩,他也明白藩鎮坐大的危害,或許,眼下平西王繼續鎮守晉東對大燕而言是有利的,但對姬家而言,是個大隱患。
老何頭不置可否,他倒是覺得人王爺在晉東干得好好的,有他在,晉地才能安穩,這要是回來了,萬一再出亂子可怎么整。
人的名樹的影吶;
但這種反駁的話,老何頭也懶得對老廣頭說了。
這時,老廣頭忽然指了指后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