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吧。”
“我和她,先漂泊了一年,然后,又找了個地方,住了一年。”
“一直……沒睡過?”
“沒有,她一開始,每天都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后來呢?”
“后來,不再每天罵一次了。”
“她也好意思每天罵。”
“改成早晚都要罵一次。”
“師弟,我不想再聽你這個故事了,太無趣了。”
“她死了。”
“沒奄奄一息了?”
“沒有,真的死了,得了重病,郎中沒看好,病死的。”
“可算是死了。”
“臨死前,躺病榻上,她讓我拿痰盂。”
“干嘛?”
“讓我照鏡子。”
劍婢伸手,用力地掐著陳大俠臂膀肉,罵道:
“師弟,你真給我們師門丟人。”
“嗯。”陳大俠默認了。
“那你剛開始,為什么說你不是光棍了?”
“這輩子,還沒哪個女人,和我相處過這般久。”
“唉……”
當年,陳大俠還年輕時,曾推著車,載著姚子詹去天斷山脈深處,同行的還有一名蘇姑娘,是個銀甲衛。
彼時陳大俠還能稱之為“少俠”,那個年紀,正是躁動的時刻,正常男人在那個階段,誰都不例外。
不過,姚子詹到底算是干了件人事兒,不忍心看著這么好的一個劍客,就這般和一名銀甲衛牽扯到一起,所以利用自己的職權,扯斷了那道朦朦朧朧的線。
一切,都沒宣之于口,就,什么都不算。
“師弟,你是何時入的三品?”劍婢問起了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
“她死的那天,我看著痰盂……”
“你不嫌惡心?”
“沒尿,擦得很干凈,還有皂水在里頭擱著,能映出人的影子,我在里頭,看到了我自己。
然后,我就入三品了。”
“是個什么道理?”
“我不像師父,家與國,他能看得清,也能想得透,鄭凡曾評價過師父,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那是那姓鄭的逗師父開心綁定師父的馬屁。”劍婢早已看穿一切。
“我不像鄭凡,他這人,天下大勢如何,只在其二,在其一的是,得讓他高興。
睡最軟的床,出最好的風頭,打最暢快的仗。
怕是天下九成九的男人,都夢想著能活成他這樣。”
“這確實。”
“我呢,就是個稀里糊涂的普通人。自己練的劍,自己走的路,早年時候,說是沒師父,實則誰有道理,我就跟著誰;
姚師有道理,我就推著姚師一邊走一邊聽他的道理;
鄭凡有道理,我就喜歡在晚上陪著他一邊吃宵夜一邊聽他講話;
師父有道理,我就愛看師父的劍意。
我比不過他們,
除了練劍快一點兒,而撇開練劍快一點兒不談,我就是個稀里糊涂的人,還有點笨。
就像那個痰盂里倒映的自己,
臟,其實不臟的,因為擦得很干凈,心里,膈應是難免的,但你每晚尤其是夏天,不想出去喂蚊子,就得用它。
和人,其實一樣,鄭凡說過,這世上,往前數三千年,往后數三千年,占多數的,永遠是蠢貨。”
“相信我,他不是在說你。”
“我就是個蠢貨。”
“三品……蠢貨。
你要是蠢貨,又是如何走到這個高度的?”
陳大俠搖搖頭,
停下腳步,
很憨厚地道:
“不是我爬上了這個高度,它太高了,我爬不上。”
“那……”
“是我把它,拉低了,就夠著了。”
劍婢的眼睛,在聽完這句話后,猛地瞪大了。
她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