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門被人從外推開,輕輕地,緩緩地。
溫桃蹊抬了眼皮斜過去,那張臉,最熟悉,卻又最陌生,還是十三年前的模樣,只是更多出幾分成熟穩重,不像她,早被歲月敗壞了容顏,又在短短三個月中,被滄桑爬滿了整張臉。
林月泉的藏青長衫下擺處沾了水,半濕著,走近了,瞇了眼睛看溫桃蹊:“一直在等我?”
聲兒是清冷的,早沒了昔年的柔情與蜜意,到了如今這時候,他也不愿再裝出一副癡情模樣了。
溫桃蹊心里全明白,可酸澀還是從心底泛到了舌尖上
等到她自己明白過來,那酸澀因何而來,便又全都變成了恨。
先前她心中恨意仿佛只有一分,到了這會兒,瞧見了林月泉那張臉,便一下子收不住了,心底,眼中,全是憤恨,再開口時,淡淡的:“不是等你,是等答案。”
林月泉笑了。
是,就是這樣的笑容。
一見傾心,為的,不就是他這張笑臉嗎?
溫桃蹊深吸口氣,覺得胸口一陣陣的發悶,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強撐著,又抬了一只手,捂了捂胸口,掃過去一眼,又很快別開臉去。
那張臉,早不值得留戀,更不配叫她目光多做半刻停留了:“你來見我,是為了看我死不瞑目,還是為了給我個清楚明白呢?”
她說的平靜,他面上也是波瀾不興,只有眼底一閃而過的陰沉和慌亂,險些出賣了他心底的情緒。
他漸次斂去笑意:“你知道蘇林山嗎?”
“誰?”
林月泉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緒,都終被恨意所代替:“山泉香,你們溫家最引以為傲的,山泉香——”他聲音發了狠,三兩步上前去,長臂一伸,鉗制住了溫桃蹊的下巴,“那是我爺爺用了六年時間,研出的方子,你們溫家,不過是賊罷了!竊香方,更竊了人命!桃蹊,你是高門里長大的姑娘,這一世的人情世故見得太多了,殺人償命的道理,總該明白吧?你我夫妻一場,攜手相伴十二年,我怎么會想看你死不瞑目呢?你要的答案,我當然會給你。”
他說的并不那么清楚,溫桃蹊卻隱隱明白了什么,原來人之將死,竟連神思都清明許多,他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點醒了她。
蘇林山這個名字,在她幼年時,有那么三兩年,偶爾會從爹娘的口中聽見,只是時隔多年,她早已經記不起,至于山泉香……或許從一開始,就全都是孽緣。
林月泉走了,溫桃蹊是在他將要踏出清漪閣門檻的那個瞬間,咽下了最后一口氣的。
白翹哭的聲嘶力竭,卻也不能換回主子的一條命,林月泉聽得身后那樣悲戚的聲音,腳下一頓,撐著傘的手一僵,傘便斜了斜,有雨絲自他頭頂斜掃下來,落在臉頰上,順著臉頰一路滑進了衣領去,像極了滾落的淚珠。
他一抬手,擦了個干干凈凈,喉嚨滾兩滾,再沒回頭看,只是雙目微微發紅。
結束了,他要的,她欠的,全都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