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明哦了聲:“我當你說什么呢,這事兒我也想過,但那也沒什么吧?五歲的小孩兒吃得少,你給他半個饅頭他也能活,可家里的大人不成吧?再說了,他莫不是瘋了,這樣子詛咒自己一大家子人,同人說一家人都死絕了?”
詛咒自然不會,可就怕林月泉壓根兒不是從福建來,一家人也并非因為逢上荒年,鬧饑荒而死絕的。
溫長青揉著眉心合上眼。
當年的事情,他并沒有親身經歷,那時他畢竟還小,只是后來從爹的口中知道了個七八成。
那一家子人,的的確確是死絕了,一個都沒剩下。
蘇林山一頭撞死在大牢里的那個夜晚,蘇家老宅一把大火被燒了個干干凈凈,一家十四口,一個都沒活下來。
衙門的官差去收尸,也的確是十四具尸體,怎么可能有活口呢?
“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
溫長青聲音有些飄渺,還透著疲憊。
陸景明心頭一動:“未必就是什么仇家,況且年少時我與他相交,真沒聽說過那些亂七八糟的,再說你也知道,我們家也是有些家底兒的,我在那個年紀蠻橫霸道,眼高于頂,沒什么交好的朋友,卻突然交了這么個朋友,我爹跟我大哥一開始怕我糊里糊涂的著了人家的道兒,給家里招惹禍端,也查過他的底細的。”
溫長青面皮松動:“所以他真就是從福建來,一點兒假話沒有?”
“也不全是吧……”陸景明理著袖口,思考了好久,“我隱約記得,我認識他的時候,也就十三四歲,我大哥后來跟我說,他五歲那年,福建一代的確鬧了饑荒,可是并不是十分的嚴重。荒年時候,朝廷都是會調糧撥款去賑災,救濟百姓的,剛開始也許會死些人,但很快也都能吃上飯,真嚴重到一家子老小都餓死,獨活一個五歲的孩子,聽起來就有些不靠譜。”
“可你那時年少,不肯聽,或許覺得,這本就是林月泉的傷心事,你父兄私下里調查,已經很是不妥,你若再拿去問到他臉上,便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所以也就沒當回事兒,說不得……”溫長青嗤了聲,看看他,又失笑搖頭,“憑你的性子,沒準兒還要嘲諷你大哥一頓。”
“是啊,我那時候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大哥跟我說,林月泉恐怕是撒了謊,對我有所隱瞞,接近我,只怕也不懷好意,我一概不聽,還跟他大吵一架,把他書房里的東西也摔了不少,為此讓我爹吊起來打了一頓。”
說起陳年舊事,陸景明早已經看開,面上端的是一派云淡風輕:“你也知道,我爹一向就更喜歡我大哥一些,覺得我不成器,只會廝混胡鬧,每每我同大哥有爭執,他動起手來,就是往死里打,過后也會愧疚心疼,但下一次,照打不誤。后來我就更不肯聽,同林月泉的關系也越發的好,那時候也是驢脾氣,還覺得是父兄聯合起來狂騙我,栽贓污蔑林月泉的。”
他小的時候也算是個混世魔王了,跟溫長玄怕有的一比。
只是他更可憐些,他爹跟他大哥,也只會在心情好的時候,想起來的時候,對他多出些憐愛心疼來。
小時候被打多了,又沒有人安撫憐恤,日子久了,只會更加的反叛,叫家里長輩覺得他離經叛道。
溫長青聽他這樣輕描淡寫的講,心里也不是滋味兒,有些事情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說,但每回聽,心里都不好受,于是岔開了話題:“那你現在還會覺得,林月泉很無辜嗎?”
陸景明撇了撇嘴:“但是事情過去十幾年了,再回頭去查,難如登天,這都是沒法子證實的事情了。我如今并不覺得他無辜,單是他能探聽出你家內宅這一樁,我就不會覺得他心思澄澈,可問題是,你在懷疑什么呢?”
他一眼望過去,眼眸深邃:“你方才問起他的祖籍和家中人口,我隱隱能感覺得出來,你心里是有所疑慮的。你說怕是人家暗中記恨上你們溫家,可事實上,你是知道你們曾得罪過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