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先前從南邊兒買了一批火腿,母親愛吃這個,也知道你愛吃,專門托了吳家太太娘家弄來的,都是上等的好火腿,夠吃一陣子的,但今早送到母親跟前的粥,用的卻不是那樣的火腿。”
李清樂低下頭,肩膀抽了抽:“我這才知道,后廚上那些老貨,拿了便宜的火腿來替換,把母親弄來的火腿變賣了銀子,全都塞進了自己的腰包里,偏偏她們幾個管事的,是合伙做這樣的事,大家一同分贓,我這賬本上,自然瞧不出來。”
溫桃蹊是掌過家看過賬的,一下子就明白了這里頭的關鍵。
母親買了一批上好的火腿,這陣子后廚都不必再買,可她們要拿劣等的火腿頂替,必然不會自己出銀子,恐怕是合起伙來,又欺負李清樂新婦掌家,臉嫩兒沒歷練的,換了別的什么東西,把銀子填平了,報到李清樂這里的賬,就全對,可東西早不一樣了。
溫桃蹊心下郁結,拍案而起:“真是反了天了!如今在我們家里當差伺候,她們竟比主子們還金貴,連入口的東西也敢來敷衍,還要搪塞賬目,實在是反了!”
她起身要走,李清樂一把把人拉住了:“要上哪里去?”
“我到后廚找她們去!”溫桃蹊往外抽了一把,“這樣的刁奴,很該打出府去!”
李清樂看她這樣的義憤填膺,心中暖洋洋的,隨著她站起身,卻又把她按回去:“我叫照月去把她們叫來了,有什么話,過會子自然說清楚,難道還要咱們紆尊降貴,到后廚院兒里去問話嗎?”
溫桃蹊咦了聲,旋即訕笑:“我也是氣糊涂了,看大嫂剛才氣的那樣,只當你心里委屈極了,想替你出頭,卻忘了這些。”
李清樂臉上終于有了笑意,一旁照人松口氣,悄悄退下去,把一地的碎盞收拾了干凈退到了門外去。
溫桃蹊拉她坐下:“這事兒怎么不跟大哥說呢?”
“有什么好說的。”她搖頭,“鬧出這樣沒臉的事,你大哥還忙著外面的生意,我難道還叫他替我分擔內宅事嗎?況且不夠丟人的,叫幾個老貨當傻子一樣糊弄了,竟還要母親的吃食出了問題,鬧開了,我才知道,我沒臉跟你大哥說。”
可這種事情,其實早晚會知道。
再說了,她瞧大哥那樣上心,情真意切的,知道了這事兒,也并不會輕看了大嫂,連阿娘面前,也是要替大嫂多說好話,化解過去的。
不過大嫂心里后怕,她也沒必要一味的勸說,只是把這事兒記在了心里而已。
不多時照月領了后廚上主事的幾個婆子到昌鶴院來,就把人晾在院中,這會兒薄暮西山,可天還是熱,連吹過臉上的風,都透著溫熱,難受的很。
李清樂收拾了一番,才出了門。
照人和照月挪了凳子,她和溫桃蹊一人一張。
李清樂坐下時,兩只手在扶手上一搭,冷眼掃過院中站著的婆子們:“后廚上的差事,三位媽媽一向管得很好,今兒叫你們來,是有幾句話想問一問。”
底下張婆子從來最伶俐,也慣會討巧,笑著就往前上了兩步:“大奶奶有什么只管吩咐,咱們無不盡心辦事的。”
李清樂冷笑:“這很好,張媽媽辦事最干凈利落,我聽母親說,你自進府服侍,就在后廚上當差,幾乎從沒出過錯,一直到做了廚房的管事兒,辦起差來,更是盡心,前年有個小丫頭手腳不干凈,還是張媽媽你拿了人,交到母親面前,發落了出去,為此母親還贊了你,賞了你一掉錢,是這樣吧?”
張婆子嘴角都要揚到耳朵根兒去了:“是這樣,原不值什么的,咱們做奴才當差,是主家賞飯吃,更難得太太不嫌棄,高看老婆子兩眼,更不敢貪什么功的。”
這張嘴,真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死的也能說成是活的。
溫桃蹊氣不打一處來,卻還能壓得住火氣。
她側目去看李清樂,李清樂臉色果然是難看到了極點的。
張婆子笑盈盈的回完了話,可一直沒能得到回應,她等了好久,心里發毛,抬眼去看,李清樂的臉色入了眼,她心下咯噔一聲,一聲大奶奶沒叫出來,撲通一聲先跪了下去:“不知道是老奴哪里做得不對,大奶奶您……”
“張媽媽能有哪里做的不對呢?”李清樂笑著打斷她,語氣卻透著陰森,“拿劣等的火腿,換了主家的上等火腿,還敢煮了粥,跟太太送過去,張媽媽膽子大得很,竟當我們都是傻子,連入口的東西,都嘗不出好壞來。”
她話越是到后來,語氣越是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