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明心頭一緊:“他總不至于,你不出錢,他不放行吧?”
溫長玄目沉如水:“你覺得呢?”
陸景明臉色就變了:“那你打算怎么辦?”
溫長玄沉默了很久。
他不在乎這些銀子,況且施粥是好事兒,造福百姓的,他也愿意出這個錢。
但孫全生這么明著來要,他便咽不下這口氣。
“銀子可以出,粥我也可以施,但不能用德臨縣衙的名義,更不可能叫此地鄉紳白占了我的便宜去。”
溫長玄盯著他看了會兒:“若我是一個人路過此地,被孫全生這樣絆住了腳,我便鬧的德臨縣一個天翻地覆,也絕不會叫他討著半分好處,但此一行,還有姑娘們……”
他略頓了頓:“我在縣衙應付了他,想著回來跟你商量商量,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陸景明略一怔。
溫長玄是個萬事不服人的,遇上這種事兒只會氣不順,憑他的性子,和他素日里辦的那些事兒,真敢把天捅個窟窿的。
但孫全生仍然敢說這話,敢伸出手來同他要銀子。
看來他先前是想錯了——這德臨知縣孫全生,不但城府頗深,且是個油子。
在德臨縣熬了數年,他太曉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
他們一行帶著姑娘,且先前還遇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山賊,貿然得罪了官府,不上算,再說真動身啟程,一路回杭州,孫全生官場上總有朋友的,真要在路上給他們使絆子,他們怕也要頭疼一陣。
陸景明掖著手,沉思了很久:“現在去跟他撕破臉,的確沒什么好處,況且今日只有你一人去了縣衙,他敢在縣衙跟你說這些,自然不怕你到外面聲張或是把他告到他上官那里,不如——”
他尾音拖長了,須臾定了心神:“過幾日施粥,銀子該出就出,他既然要你出面,總不見得你人杵在那里,他還把功勞全算在自己頭上。德臨是宣州治下,等咱們啟程趕路,你若咽不下這口氣,轉道宣州府便是。”
可這事兒難辦就難辦在這里……
陸景明看出他面上的危難之色,暗吃一驚,臉色也變了:“你總不至于和宣州知府有過節吧?”
溫長玄反手摸了摸鼻尖兒:“我是本分的生意人,怎么得罪知府大人?只不過……如今這位宣州知府,是三年前才到宣州赴任的,我和前任知府有些交情……”
陸景明看他支支吾吾的,沒有半點兒往日里的果決和爽快,心一沉:“當初你常往宣州府走動,和前任知府大有交情,恐怕也沒少使銀子討好是吧?可新知府走馬上任,你三年來,再與人家無往來,是你干的事兒吧?”
他的確是干過這種事情,所以要轉道宣州府,向孫全生的上官去告發此事嘛……是有些為難之處的。
“可我本不是針對這位知府大人,我常年在外辦事,多少的生意經我的手,怎么可能輕易去得罪誰,這事兒真就是趕巧了而已。”溫長玄抿唇,“前些年我手頭上有幾筆大生意,都是和宣州張家做的,所以才時常走動往來,單他們張家一家,一年我就能賺上最少兩千兩銀子,那是大戶。
但三年前,張家犯了事兒……具體什么事兒,我也沒打聽過,橫豎同我沒關系。
這生意斷了,我又為著避嫌,就再沒怎么到宣州府來過,這位新知府走馬上任,萬一再拿了我來開刀,我不是倒霉催的嗎?
偏偏今日又遇上孫全生……”
陸景明聽出了門道來。
要這么說,倒的確不怪溫長玄。
不過這孫全生就夠可恨的了。
“看樣子,人家是算準了,你不敢,也不好一狀告到宣州知府那里去,這才敢明著敲你銀子了。”
好巧不巧的,他和這位三年前才赴任的宣州知府,也從無交情。
“倘或宣州知府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你此去,非但不能出了這口惡氣,恐怕他還要狠狠刁難你一番了。”陸景明長嘆一聲,“要不然,銀子給出去,就當是買個清靜,怎么樣?”
溫長玄劍眉蹙攏:“陸兄也有花銀子買清凈的時候?”
“大丈夫端的是能屈能伸,這有什么的?”陸景明倒驚詫似的去看他,“先離開了德臨縣,往后一切都好說。都說民不與官斗,這是個正經道理,況且咱們人在德臨縣地界兒,就是站在孫全生的地盤兒,憑什么和他這個朝廷欽點的知縣大人斗法?你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