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明猶豫須臾:“這筆生意如果談不成,我姨父倘或不點頭,你又打算用什么手段,對付胡家呢?”
他目不轉睛,又轉著手上的茶杯:“你先人與周家有交情,總不見得,與胡家,也有交情吧?不過說起這交情,你林月泉自與我相識,便自稱孤苦,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今日看來,原也并非如此吧?”
林月泉話一凝,全都哽在了喉嚨里。
他當然沒那么孤苦。
數年前的那些話,不過是為了接近陸景明,扯出來的謊言,而且,那時的他,尚且年幼,根基不穩,往杭州時,也是初來乍到,他需要有人護著他,他才好暗中行事。
而那時的陸景明,正直,明朗,最是少年人鮮衣怒馬的年紀,他便是最好的保護。
林月泉思緒略飄遠一些時,就忙自己攏住了。
他一直覺得對陸景明有愧,可他也知道,他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不然真到了和陸景明翻臉時,萬一他手軟些,心軟些……
復仇的路,哪有那么好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你說得對,的確并非如此。”
林月泉正了神色:“我祖上原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只是到我爹娘時,的確年紀輕輕,就慘遭不測,當年那些話,雖有些是假的,卻不全然是假的,至少我確實從五歲起,就再沒見過我的父母,一直都是一個人。至于別的……”
他低下頭,到底沒有敢面對陸景明的審視:“人到這世上走一遭,原就有許多的無可奈何,有的人生來一身坦蕩,可有的人,卻不得不一輩子負重前行。我是騙了你,騙了所有人,可我要活著。
子楚——陸子楚,咱們總算相交一場,到今日,話說明白了,我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從今往后,便是一碼歸一碼。只要你不擋著我的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年少時的扶持之誼。”
他不擋著林月泉的路?
可林月泉,又要走一條什么樣的路呢?
陸景明敏銳的捕捉到一絲異樣。
活著。
從進門,到眼下,林月泉不止一次的提起,他要活著。
有什么人,不叫他活嗎?
這些年來,陸景明自詡精明,今日才發現,數年前的他,活脫就是個傻子。
他從不了解林月泉,也從沒真正認識林月泉,卻愿意為林月泉肝腦涂地,為了林月泉,同家中父兄徹底翻了臉。
真是可笑。
這頓飯,是沒有必要吃了,他也吃不下去。
陸景明站起身來,又深看了林月泉一眼:“歲月漫長,你好自為之吧。”
林月泉攏眉看著他往門口方向去,在他要出門時,把心一橫:“溫三姑娘——”
陸景明身形果然頓住,猛地回頭看,眼底閃過陰鷙。
林月泉才緩緩起身:“你都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