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泉剛站直起來,聽了這話,略一愣怔,可面色旋即又恢復如常。
他眼神瞥見,韓齊之手邊兒還攤著一封信。
韓齊之順著他的目光,一低頭,又笑了:“鄭大人寫信為你說情——倒不能說是說情,該是為你作保的。林掌柜,你的面子可大了,朝廷的四品知府,在不知內情,不問緣由的情況下,便寫信為你作保,你與鄭大人,想是私交甚篤吧?”
“大人說笑了。”林月泉拱手再禮,“草民一介布衣,又是商賈出身,如何能與鄭大人私交甚篤,這話傳出去,倒像是草民與鄭大人,官商勾結,保不齊落個以商亂政的罪名的。”
倒是好會說話的一張嘴。
實際上打從先帝在時,就并不曾明令禁止,也不曾說過商賈之家不許讀書,不許科舉。
只是從前這上頭管得嚴,到先帝時才放開了,那些幾輩子經營下來的商賈人家,一時真要培養出個為官做宰的好兒子,也不易。
便是從那時候,但凡有些根基的人家,都拼了命的要聘了德高望重,學富五車的老先生到他們族學去授業。
再不濟,花了銀子捐個官兒,是家里的臉面。
但也就是那一時的罷了。
到如今,捐官兒這條路,已然是沒什么人走的了。
花了不少的銀錢,捐個五六品的散官兒,圖掛個名兒,一點兒用也沒有,好處也撈不著,白費事兒罷了。
可這話到了林月泉嘴里這么一過,簡直變了個意思。
韓齊之冷笑出聲來:“實打實的書信擺在我跟前,你這話,倒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凈,像是我編排你與鄭大人一樣,又或者,是鄭大人高看你,知曉你出了事,不問情由,便要上趕著替你開脫的呢?”
“大人是定了草民的罪狀了嗎?既不曾,怎用開脫二字呢?草民不敢生受。”
他長身玉立,絲毫不見退縮,也沒有半分畏懼。
韓齊之倒生出些欣賞來。
他略揮揮手,打發林月泉坐下說話,等他坐了,才問:“那周家的鋪子,聽說是你三萬兩銀子盤去的?”
林月泉說是:“想是大人都詳查過了的,草民便更是不敢欺瞞,打一開始,周老爺是不同意的,草民往來杭州十來趟,才說服了周老爺,把那鋪子盤給了草民。”
“現下你的香料鋪子出了這樣的事,弄得城中不得安生,受害的人那樣多,你卻又怎么說?”
林月泉心里一點兒也不怕。
既不是拿了他升堂,想就是鄭濤的書信也有了作用的。
況且事情發生有五六日了,只是鬧開鬧大,驚動知府衙門,是昨日的事而已。
可既是昨日就出了,昨日也不傳他來問話。
韓齊之此人他也知道,順風順水了半輩子,見事是個明白的,很少辦出糊涂事來,腦子夠用的很。
正因如此,他才敢給鄭濤去信。
“草民說冤枉,大人可信嗎?”
林月泉噙著笑,眉眼彎彎的,不待韓齊之開口,他就自顧自的先往下說:“大人一定是信的。大人也覺得草民冤枉,此事定然是有人栽贓陷害,所以昨日才不曾傳喚草民到堂。今日若不是鄭大人書信到了,大人也未必會見草民吧?”
韓齊之挑眉:“你倒生的好聰明。”
“大人久居官場,見多了,聽多了,這樣的把戲,落在您眼里,還不是一目了然的嗎?”
“你既這樣篤定,緣何又要給鄭濤去信,請他出面保你呢?”
韓齊之對他的吹捧毫不理會,嗤了聲:“我原想著,這種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也許冤枉,本沒太放在心上,可有了鄭濤一封信,倒保不齊,你真是心虛了——至于怎么要自己害自己,你們生意場上的事,我可就不得而知了,林掌柜,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