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如躲了他一把:“反正這事兒你得聽我的,你要見他,去跟他談,我非要跟著不可。”
她略想了想:“橫豎齊家人如今已然拿我做悍婦,我既擔了這個名兒,如何不能做悍婦該做的事?你那個三哥,不是張口閉口說我不配為齊家婦嗎?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倒要我悶頭去裝賢婉,咱們白吃虧的啊?”
齊明遠叫她的話給逗笑了,又知道她脾氣倔,一時只好由著她去。
夫婦兩個正說話的工夫,香云打了簾子進來,她瞧見了,坐正了些:“怎么了?”
“齊二奶奶來了,說想見見您。”
錢氏?
徐月如與齊明遠對視一眼,起了身來:“我去見見她。”
齊明遠欸了聲:“到底也不知道她是存了什么心思的,你也別跟她說那么多,實在懶煩應付,就打發她走。”
她說知道,又先打發香云去把錢氏引到偏廳去,而后才緩步出門去。
錢氏在偏廳候了會兒,其實時間也不久,但她能察覺得出,徐月如是故意晾著她,才并沒有立時來見。
眼下見了徐月如,她就端坐著,連起身都不曾:“看來先前我一場示好,并不見效,眼下來見弟妹,弟妹仍舊要晾著我。”
明人不說暗話,徐月如是喜歡的。
只是可惜了,這樣的人,做了齊家婦。
進了齊家門里,一輩子,也就這么著了。
她往主位上坐過去,也不應錢氏那番話,只是問她:“二嫂只身來,有什么話直說吧。”
錢氏噙著笑,拍了拍放在她左手邊兒桌案上的一個黑漆的小食盒:“這里面,有幾套賬本。”
賬本?
徐月如一擰眉。
“弟妹是個爽快利落的人,我便不與你說那些虛的,這些,是這些年,我自己查的,齊家的爛賬,或者說,齊明遇的爛賬。”
她下巴一抬:“我送給你。”
“天下從沒有白得的便宜,一則我不知你這所謂爛賬是真是假,二則——”
徐月如瞇了眼,連看都沒看那食盒一眼,只盯著錢氏:“我與二嫂,一面之緣,從前六郎在家時候,也從不曾見二嫂出手相助過,如今,這是怎么個意思?”
“弟妹,我嫁到齊家,今年,是第九個年頭,如果我沒記錯,六郎在十二歲上,挨過一場家法,病的起不了身,這事兒,你回頭問問六郎,還記不記得。”錢氏往椅背上靠了靠,“那時候,好像是因為你們現在住的這個小院兒,總之,他和大哥鬧的不可開交,揚言要殺了大哥,可后來不了了之了。他能從大哥手上活下來,大哥也沒再激怒他,是族中叔公出的面——”
她尾音拖長了。
這事兒,她剛從明遠那兒聽過的,與錢氏所說,的確一般無二,并無出入。
而錢氏刻意的拉長尾音,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徐月如心下一沉:“是你?”
“有很多事,成了定局,改不了了。齊家里子早就爛透了,外面看著,卻仍舊風光,誰又知道,齊家門里,一灘爛泥呢?”
錢氏唇角的弧度,是嘲弄,但更多的,是自嘲:“我嫁給了二郎,做了齊家婦,大哥是長房長子,更是大伯原配發妻所出的,這家業,只能是他的,而我們——二郎不是個頂有出息的,我們自然要仰人鼻息的過活,可我也是官宦人家走出來的姑娘,大是大非,我是明理的。”
錢氏定定然看她:“這賬本,從我嫁過來,每每見了大哥行事,知他如何苛待六郎,又是如何把著本該屬于六郎的一分家業不放時,就安排了人,暗中盯著他去查的。”
徐月如登時明了。
當年錢氏會嫁到齊家,大概……是受了騙?
說受騙也不為過。
不然若早知齊家門里是這樣的光景,她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嫁到齊家來。
然則出嫁從夫,她既嫁了,就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是怕。
怕齊明遇有朝一日,像對六郎那樣,對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