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曌只看一了她一眼,柔聲道:“江娘娘這是怎么了?孤不過是與父皇說說話而已,娘娘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在一側旁聽。”
江妃身子微顫一下,看了皇帝一眼,從他眼中得了安定,才退到一側。
世子從錦盒里取出一方玄色布帛,交給端曌。
她取了布帛對著臥在床上的皇帝,身側伺候的大監心領神會,立時將他扶起。
“父皇,這字跡是祖母留下的,您應當認得。太上女皇遺命,父皇駕崩后,由我繼位月氏皇帝之位。還望父皇謹遵先女皇遺命,禪位于我。我會按著月氏的舊例,尊您為太上皇,您寵愛的這位貴妃亦可力排眾議,尊為太后。與您在簫山別宮,安度晚年。”
危宿得了示下,上前以藥浸金針替皇帝解毒。半晌,他雖動彈無力,卻也能說話了。
皇帝的眉頭蹙成一團,全是怒火,呵斥一句:“你大膽放肆,這是謀朝篡位,犯上作亂。”
平息憤怒后,皇帝才意識到伺候自己的心腹這般聽坐下女兒的話,才明白過來,不知什么時候起,身邊的人已經不是自己的人了。
“父皇,女兒不是在弒君篡位,而是在與您商議。我弒君篡位?您雖然在病中,卻真的不明白這皇城里的守位早早控制在您的愛女南榮碩手中。您又將金吾位交給了十六弟,而今是我才請您按先女皇旨意禪位,否則我大可以等她成事之后,再揭其罪行。”
皇帝的近臣才查出皇長女意圖弒君,奈何皇城安危全系她手,貿然發作不得,才濫用紅丸假借病癥緩兵一二,以圖來日。誰知道那紅丸卻被調了包,果然弄了個半身不遂的樣子,太醫無用,天下人嘲笑。正是這般情況,端碩卻不敢輕舉妄動了。
“朕倒是一直小瞧你了,一直乖順,沒想到暗地里竟敢讓朕禪位,若是朕今日不同意呢?”
端曌眼睛只看著手指指結,哽咽又平復道:“父皇,女兒大可以等?可到時必定是大動干戈血流成河。您這個年紀,真的希望駕崩之后子女自相殘殺?真的希望國之不國,民之不民。女兒即位,尚能維持平衡,保一時平安,為月氏爭得幾年休養生息。您也可以安享晚年,與貴妃娘娘雙宿雙棲。”
皇帝瞳孔一縮,大罵道:“放肆,你以為你是誰?拿百姓江山做借口,虧你想得出來。你夜闖宮禁,犯上作亂,當真該殺。哪里有為人子,為人臣的樣子。”
端曌日常聽他訓斥慣了,這會子心里憋屈的言語化做拳頭里的力氣,狠狠的撰著。
“不錯。那您也應當先問問自己有沒有為人君,為人父,為人子,為人夫的樣子。先女皇禪位于您十年,才放權于您,就迫不及待的以太上皇之尊困之。昭和十七年,先女皇郁郁而終,國孝期間后宮就添了多少人?朝堂之上,結黨營私,酷吏橫行。地方之上,官紳勾結任由地方勢力滋長蔓延。稅收不加于富但加于民。諸位皇叔長公主被幾個兄長逼得走投無路。端碩以流嬰為食,您以以紅丸為生,十六弟年幼卻三番五次虐人至死,君王尚且如此,以至于上行下效奢靡成風。連小小西京都敢請旨以賜萬金求娶姑姑,您有個君父的樣子?諸子女您大概連名字都記不全吧,皇宮后庭,姬妾美人公子文侍之多,實在烏煙瘴氣,您哪里又有為人夫的樣子。國之四周羸弱仍然敢上門來踢一腳,您就不怕來日見了先女皇,無顏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