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月氏河往西,地勢越來越平緩。河流兩側由山體險峻到山丘如稍微凸起的窩窩頭,河流由湍急到平緩,河面也越來越開闊。天色越發的淺青,白云浮在天空里,一團一團,仿佛觸手可得。
女皇坐在商船甲板特制的龍椅上,一身玄色緙絲山河社稷圖的衣衫在和煦的微風下驅散著陽光灑下蒸騰出的熱意。
她的心情極好,如無意外此時太長公主已然按著律令法辦了端碩和南榮奕。她看著河流兩側的北境河山,這片富裕許久卻被天災挫傷了許久的土地,一旦度過這場災難,將來一定會成為天下最大的錢庫和糧倉。
黑衣的侍衛將一方密封的書信奉給玫德,女皇親自拆開了那凝固的蠟封。上頭的細楷詳細的寫著,事情的前后始末,太長公主未能處置端碩和南榮奕,太上皇也未因江氏之死遷怒端碩。反而令幽云十七冀護送端碩回封地,令其三年不得入王城,明則是罰其面壁思過,實則是變相保護。
她面色越發的不好看,只交給玫德,淡淡道:“拿去燒了吧,沒得看了生氣。”
玫的看了一眼那布帛上的字,寬慰道:“事有成敗,陛下不必為這事放在心上。三年不出封地也是好的,掀不起任何波浪。為這個氣壞了圣體,可不值當。”
她長舒了一口氣:“朕這個小姑母不是那么不當心的人,計劃并無紕漏為何父皇會突然出現?”
玫德恭順的奉上一盞碧玉茶盞,里頭是新采集的粉色甜玫瑰,佐以紅糖一錢,玫瑰木慢火熬制,清香溫馨,卻毫無甜膩。見她接了茶盞,飲下一口平復了心情后才道:“許是端碩長公主太過奸滑,太長公主一時未曾察覺也未可知?”
她飲了半盞茶,見那湯色嫣紅,浮著數片月狀玫瑰瓣兒,幽幽的散著清韻的芬芳,卻半點也未能壓制住此刻的心緒,只能不斷的提醒自己,身為帝王是要喜怒不形于色,凡是鎮定不可怒,旋即將那青碧色的玉盞擱置在桌上,“一時不查,朕也想這么認為。端碩年紀還要略長姑母,可是卻是一向蠢頓,性子急躁自負,姑母是朝堂疆場馳騁過來的人,若說是一時未曾察覺,實在是難以解釋。”
思慮片刻后又道:“姑母這樣輕易的放過她們,想必也是怕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裳嶸也是不爭氣的。”
玫德復又問道:“太長公主疏忽也就罷了,太上皇竟然親自放走長公主。有燕云十七冀一路護送,金吾衛要想下手也難了。這十七冀本就出自金吾衛舊年最強者,許多后繼者也是他們調教出來的。若損失些,只怕堵不住天下人悠悠眾口,來日若是被誰拿來做了把柄,大小也是麻煩。”
女皇看著眼前濤濤江水,平靜的水面下不知多少暗流涌動,“燕云十七冀乃是父皇最后的護身符。卻給了她姐弟二人,他們好大的情分。調動兵馬也不過是震懾而已,朕才登基不久,也只能兵不血刃的處理好這皇庭之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也是她終究命不該絕。”
玫德排上江邊新長得野生蜂蜜腌制的大紅櫻桃,并著清明節前備好以清水養活,只以點綴以細鹽粒蒸出的刀魚,一份微苦的梔子糕點,那細尖的銀著襯著那溫潤的陽光,此時甜酸鮮苦,四味俱全。
“太上皇自來疼愛長女幼子,本以為舍了一個江太貴妃,能讓太上皇恨極了端碩。誰知道,舍了一個美人,卻沒舍掉他那愛子之心。”
女皇微微苦笑了下,“這些年若不是父皇的縱容,端碩那樣的腦子,怎么能縱橫朝堂十數載?能讓父皇忘記失去摯愛的痛苦,護著他們,到底也算是情理之中了。為人父母啊,也總有偏心的啊。”
玫德夾了一筷子刀魚肉在那青花的小碟子里,她嘗了一口,果然是十分鮮美。
“朝中那些求情的官員,陛下以后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