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女人盡皆錯愕。
本還以為他會掩飾什么,誰料到楊侗這么光棍的認了!這一下子,定下的會審策劃全盤無用。
蕭后嗔怒道:“那你想如何?難道要把皇祖母也推出去斬首?”
“我從來都是一個自私的人!”楊侗道:“親人為重、百姓次之、社稷第三。我寧可不要江山社稷,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大家一絲一毫。自己又怎么會傷害皇祖母呢?”
語聲雖輕,但那一份凌利和堅定的味道,誰都聽得出來。
一瞬間,眾人的目光柔和了下來。
“鄴城為都,始于東漢末年,當時有兩代雄主據此為都,一是一統整個北方的四世三公袁紹,一是魏武曹操!”
“袁紹雄據北方,占盡天和、地利、人和之便,麾下戰將千員、謀臣如雨,精銳之師高達數十萬,是當時唯一擁有一統天下的雄主。但最后,睥睨天下的袁家,卻讓曹操取而代之。兩代梟雄,同樣以鄴城為都,但兩者的命運截然不同,原因何在?”
楊侗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接道:“是內斗!”
“袁紹又在立儲上舉旗不定,給了那些兒子充足的想象空間,他的兒子袁譚、袁尚以為收復天下,問鼎至尊也僅是時間問題,兩人為了世子之位,極力拉攏文臣武將,為將來的大位之爭打下基礎,致使人心浮動,大臣無法安心從事,將軍無法統兵出征,忠直如田豐、沮授者,在內斗中成了犧牲品,最終一統四州的天下第一諸侯,轟然坍塌!”
“取代袁紹的曹操英明神武,對諸子嚴格管控,他的兒子別說私自培養勢力了,就算與朝臣交往密切都被教訓。這是曹操的英明之處,也是曹魏成功的原因。因為天下還未統一時,任何一方勢力都需要臣子上下一心,而不是因為區區世子之爭,勾心斗角,離心離德。”
“如今中原大亂、關中大亂、江淮大亂、江南大亂……只有冀州、幽州、并州是躲避戰亂、安居樂業的凈土!所以,那些眼中只有家族利益的世家門閥、士族領袖們,一邊對我加以唾罵,說我迫害士族;但事實上,一個二個做夢都想在這里立足。只要我一松口,那些‘高貴’的五姓七宗立馬會乖乖的跑到河北當我的狗,為我搖旗吶喊。但我就是不松口、我就是不要,饞死這些王八蛋。”
眾人看著暴始如獅子的楊侗,無不失笑、苦笑。
蕭后一臉柔和,搖頭苦笑道:“有其祖,必有其孫。你這脾性,跟你皇祖父一模一樣,他過度追求完美,眼里容不下一顆沙子,我大隋才會如此。”
不愧是蕭后,明說祖孫脾性相似,其實是在間接的勸說楊侗:天下不完美,能忍則忍、能妥協則妥協。
“我大隋有今天,其實是世家門閥和士族不滿足現狀,不滿足朝廷的給予才發生的。”說到這里,楊侗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士族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內斗內行外斗外行,如我解禁,袁紹的結局就是我的結局。有我一天,他們別妄想進入河北!”
“這道理他們也懂!故而,撇開我,企圖從皇祖母這里打開門徑,一旦我納了裴家女子,裴氏勢力就是順勢而入,與其有嫡親關系的鄭氏、崔氏、盧氏、李氏也會接踵而來…天下重新統一,不是朝夕之爭,也許是一年十年,也許是一代人十代人。而他們心知在我這里不會得到重用,于是寄望于我的下一代,企圖將他們的外甥推上位,從而實現自己的價值…有他們血統的王子上位,是他們再一次掌權的捷徑,真到那一天,下一代的儲位之爭將會十分兇殘慘烈血腥。”楊侗非常嚴肅的說道。
小舞、天姬、無垢臉色白了一白。
蕭后起身走了幾步,道:“侗兒,一個女子而已,會有這么嚴重嗎?”
楊侗道:“其實,皇祖母是經歷最多、體悟最深的人,不是嗎?”
兩位太皇太后、兩位太后和南陽公主臉色嚴峻、嚴肅,五人是家中長輩,她們對于皇儲之爭最有體會,因為她們不僅目睹了楊廣與楊勇血腥慘烈之爭,也看到楊昭、楊暕風平浪靜中的暗潮涌動。如果天下在楊侗手中統一。那么下一代會是楊廣楊勇的兇殘血腥,還是楊昭楊暕的明爭暗斗?
答案,肯定是楊廣楊勇式的兇殘血腥。
只因楊侗統一的大隋,除了一個名字,事實上跟新朝沒區別,那時候是一個權力、利益劃分的關鍵期,很多人都會在各個王子身上下重注。如果有了世家門閥、士族領袖推波助瀾,不管誰勝誰負,結果都是一場十分嚴峻的大清洗。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如果沒有戰略眼光,只求方寸之爭,就如同圍棋死域,得到一隅,卻失去全局的地域和戰機;如果沒有長遠的眼光,只求眼前利益,就如同殺雞取卵,自斷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