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李建成已知道李淵還有再戰的心思,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萬一又全軍覆沒了怎么辦’這句話。因為他也理解父皇的無奈和難處,朝野上下對父皇、對朝廷不滿到了極致,父皇十分迫切的希望有一場勝仗的到來。
他不敢打擊父皇的投機之心,更不能說不增兵,否則李世民如果失了,他一定會把責任推給自己。
但也不能一口應下來,那樣他在軍中個人的勢力會由受到削弱,并助長了李世民這個政敵的勢力,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一口答應下來,結果還是失敗了,他也要分擔失敗的責任,因為李世民會說他本已決定抗旨撤軍了,但因為李建成援軍的到來,致使他懷有僥幸之心,最終才有了戰爭,以及失敗的結果。
所以增兵與否,對李建成來說,絕對是一項多難選擇,好在他早早收到劉文靜的信函,并就此和幕僚足足商談了一夜,因此早有準備。
“父皇,兒臣最擔心的事情并非是中原戰場,而是擔心楊侗把我們主力拖在弘農,然后他分別讓薛萬均從上洛攻淅陽、讓尉遲恭從漢川攻西城、讓王伏寶從漢陽攻武都;甚至還會說動蕭銑兵出南郡,攻打夷陵、競陵,直接威懾襄陽。真要這般,兵力空虛的我們該如何抵擋?”
李建成目視李淵,認真道:“隋朝氣焰萬丈,不僅有發動全面戰爭的野心,也有這個實力,所以不能指望我們的敵人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大唐的節奏來打。父皇,楊侗本身是一個不遵常理的人物,且有一群高智謀在身邊出謀劃策,他不可能想不到。”
“朕確實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李淵也動容了,楊侗有消滅李唐的實力,使得偷襲李唐內部也能成為現實。
李建成接著就事論事:“就算負責偷襲的隋軍攻不下一郡一縣,但他們只要兵臨城下,這對西路軍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打擊,我唐軍對隋軍本就存有畏懼之心,一旦大軍士氣大亂,二弟也只能被迫倉惶撤退,隋軍精騎追擊的結果,是我們必然慘敗。世民若是落得孝恭一樣的下場,我大唐就岌岌可危了……而兒臣認為,楊侗不會再給我們機會了。”
李淵的面孔不禁抖了抖,李建成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又讓他想到了狼狽離開長安的不堪往事。如今連長子都不支持自己去決戰,更別說朝中文武了,他怔怔的望著李建成近乎哀求的臉色,脊梁骨仿佛斷了一般,過了好半晌,李淵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如此說來,皇兒是支持撤軍了?”
李建成搖了搖頭,“兒臣的意思是讓援軍出朱陽關,并不一定是參戰,主要以軍勢壓制隋軍兵鋒,給隋軍一種全力進攻上洛洛南的錯覺,使薛萬均的第六軍不敢輕舉妄動,二弟就會少去三路敵人中的西面之敵,這樣起碼比現在多出三成勝算。而往最壞一方面去想,一旦二弟戰敗,還能立刻接應潰敗之師,同時能夠迅速接手朱陽關、外武關防務,將隋軍抵御在淅陽郡之外。此乃兒臣的真實想法,不知父皇以為如何?”
李淵怦然心動,但轉念一想,忽然覺得李建成是怕自己的勢力被李世民趁機吃掉。
想到這一些的李淵頓時怒火萬丈,這都已經到什么時候,事關大唐的前途安危,他們兄弟二人卻不顧大局的勾心斗角。
李氏兄弟不睦,除了他們對至尊寶座均有心思之外,其實和李淵或明或暗的挑撥大有關系,但是一到關鍵時刻,李淵卻又希望他們兄弟摒棄前嫌、齊心制敵,如此心態跟‘希望馬兒跑,又不希望馬兒吃草’完全同理。
不過惱怒歸惱怒,李淵卻也無可奈何:李孝恭的慘敗,使得太子派的軍中勢力被削弱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李世民在軍隊中的一家獨大讓李建成十分不安,所以這個決定已經是李建成最大的讓步,如果自己不答應,恐怕滿朝文武都會跑來要求撤軍。
一念至此,李淵又生出一個想法:難道世民要求增兵,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不成?如果世民將建成的軍力吞噬干凈,還有誰能制約得了他?自己和建成聯合恐怕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