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不覺自己差點死掉的劉文靜又繼續說道:“臣以為我們把楊侗想得簡單了。”
“何以見得?”
“隋朝見兵向來是以煌煌之勢將敵人打得抬不起頭,而這一次時斷時續、多番醞釀,這很不尋常。前不久,蕭銑和杜伏威同時在調兵遣將,擺出了聯合進攻的李密的姿態”
“相國是說隋軍牽制我軍,不準我們從后面下手,以保證蕭銑能夠放開手腳去打李密?”
“正是如此!”蕭銑篤定的說道。
一經提醒,李建成驀然省悟,前不久,他得到一個情報,說是林士弘配合李密朝著杜伏威發起攻勢,差點讓他得手,而就在此時,因為隋唐大戰而騰出手來的蕭銑卻猛攻林士弘,將之打得連連潰敗。
當時,李唐君臣都認為林士弘、蕭銑都只想當得利的漁翁,各謀其利,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但如今看來,事情并沒有這般簡單。
“相國認為呢?”
“杜伏威與翟讓類似,他們起事都是為形勢所迫,骨子里都沒有稱帝野心,是小富則安的人;從杜伏威拒絕我大唐的冊封,臣便懷疑他已經投降了隋朝,而蕭銑無子嗣,唯一的女兒已經許給了楊侗,即使他打下大片江山,最終也只能由楊氏子孫繼承,他又何必繼續反隋?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失去了角逐天下的實力,因此投降隋朝已成可能。”
“我明白了,蕭銑和杜伏威名雖自立,實際是受到楊侗的遙控,蕭銑出兵攻打林士弘,自然也是接受楊侗的命令,這么說來,楊侗并不是要對我大唐下手,而是先行攻打李密。”說到這里,李建成已經理解了劉文靜的意思,對于楊侗的布局也大致明朗了起來,但他心中還有疑慮,便問道:“李密的兵力不少,杜伏威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蕭銑的兵連林士弘都吞不下,更不可能是李密軍的對手,如此就只能靠隋軍自己,可是牽制他的隋軍,只是潁川李靖的六萬兵力,自保有余,進取不足。”
早年之間,李建成游學天下,結交天下英豪,曾到過潁川。他知道潁川是大平原地帶,只是會在平原之中突起一兩座山丘,最南面稍微即可得一些,但也不過是丘陵起伏之地,山勢極為低緩,全部是平原和丘陵相間,河網密布,分布著大片農田,用無險可守來形容潁川亦不為過
但是它的戰略地位又極為重要,潁川東北的梁郡、東部的淮陽、東南的汝南則都是李密的地盤,南方的淮安則是李唐的地盤;而潁川北方的滎陽郡、西南的淯陽郡、西方的襄城郡則是大隋的,襄城郡之北便是洛陽。所以潁川郡是河南道的中心所在,也是曹魏都城許昌,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隋軍散布天下,洛陽、襄城、滎陽的兵力并不多,在李建成看來,李靖這六萬大軍不僅是牽制李密,同時也是鎮守洛陽門戶的軍隊,受戰略和地形所限,李靖能動的兵力寥寥無幾,甚至一個不能動,這又如何能夠配合杜伏威、蕭銑去打李密?
劉文靜心下一嘆,這便是李唐君臣存在的另一個毛病了,大家除了盯著李唐的一畝三分地,便只關注隋朝這個強敵,此外,頂多也就看一看南部的蕭銑,始終沒有一個人將整個天下放入視野之中來考慮,一旦天下有了大變故,才會恍然大悟,但省悟過后,不僅改變不了事實,事后還依然如故。而楊侗和李密則不同,他們始終全盤考慮,否則,李淵也不至于被李密用一紙盟約和本想放棄的地盤狠狠地坑害一把了。而李唐眼饞李密南下之后的大量無主地盤,才會舉國之力發動東征,更因為小看王世充的抵抗之志,兵分二路,最終不僅成為楊侗殲滅王世充的利刃,還被楊侗一一攻破。
他定下心神,起身走到地圖前,拾起一旁的木棍,指著代表竇建德勢力那片黑色領域,說道:“殿下,以臣來看,竇建德或許已經投降隋朝了。”